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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醒尘眸前缘溯（第1页）

（第二十八章·醒尘眸·前缘溯）

那滴凝聚了星辉与愿力的露珠，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苏瑶沉寂的神魂深处漾开了涟漪。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剧烈颤动，挣扎着，终于掀开了那沉重如铅的眼帘。

初睁开的眼眸，是空的。仿佛蒙尘千年的琉璃，映不出任何光影，只有一片茫然的丶近乎虚无的混沌。她怔怔地望着茅草铺就的屋顶，瞳孔没有焦距，仿佛灵魂还滞留在某个遥远不可及的归墟深处。

秦望舒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她，连经脉的隐痛都暂时忘却。归藏老人也停下了诵念，浑浊的老眼静静观察着。

时间在寂静中仿佛凝滞。

忽然，苏瑶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视线极其缓慢地移动，掠过简陋的屋梁，落在守在榻边的秦望舒脸上。那目光依旧带着浓重的迷茫，像是在辨认一个陌生又依稀熟悉的轮廓。

“……秦……姐姐？”一个极其微弱丶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从她干裂的唇间逸出。带着不确定，带着恍惚。

她认得自己？秦望舒心中微讶，随即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她与苏瑶此前仅有寥寥数面之缘，且关系微妙，没想到她苏醒後第一个认出的，竟会是自己。

“是我，苏姑娘。”秦望舒放柔了声音，尽量不惊扰她，“你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苏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秦望舒脸上，那混沌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困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她轻轻摇了摇头，动作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冷的梦……”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梦里……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和……一个……一直在呼唤我的……声音……”

冰？呼唤的声音？是“蚀月之种”的影响，还是“归墟之眠”中的感知？

秦望舒与归藏老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现在梦醒了，你已经安全了。”秦望舒温声安抚，取过一旁温着的清水，小心地喂她喝了几口。

清水润泽了干涸的喉咙，苏瑶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她的目光开始打量四周，看到这陌生的茅屋，看到仙风道骨却衣着褴褛的归藏老人，眼中的困惑更深。

“这里……是何处？凌霄哥哥……他……”她忽然想起了什麽，语气带上了急切，挣扎着想要坐起，却浑身无力，一阵眩晕袭来。

“别急，楚公子他……”秦望舒连忙扶住她，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说。楚凌霄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个消息对一个刚刚苏醒丶身体虚弱的女子而言，太过残酷。

归藏老人适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小女娃，你神魂初定，身体虚弱，需好生静养，不宜多思多虑。此地名为归藏居，暂且安全。至于其他事，待你好些再说不迟。”

他的话语似乎蕴含着某种宁静心神的力量，苏瑶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复，但眼中的担忧并未散去。她重新躺下，闭上眼，眉头却依旧微蹙，显然内心并不平静。

接下来的几日，苏瑶在归藏老人的调理和秦望舒的陪伴下，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她不再提起那个冰冷的梦，也不再急切地追问楚凌霄的下落，只是变得异常沉默。大部分时间，她都安静地靠在床头，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眼神空蒙，仿佛在回忆，又仿佛在消化着什麽。

秦望舒能感觉到，苏瑶身上似乎有什麽东西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印象中娇柔温婉丶带着些许怯懦的丞相千金。她的沉默里，多了一种历经沧桑後的沉淀，眉宇间偶尔会闪过一丝极淡的丶与她年龄不符的了然与哀伤。而她体内那股由“蚀月之种”转化而来的湛蓝能量，也异常温顺平和，甚至隐隐与她的神魂産生着某种更深层次的融合。

这日午後，阳光暖融。秦望舒端着一碗刚煎好的安神药走进苏瑶的房间，却见她并未像往常般倚靠休息，而是坐在窗边，手中拿着一个样式古朴丶材质非金非木的梳子，正一下下，梳理着自己如墨的长发。那梳子，秦望舒记得，是归藏老人前两日给她的，说是能宁神静气。

听到脚步声，苏瑶转过头来。阳光落在她脸上，肌肤白皙得近乎透明，那双眸子清澈依旧，却仿佛沉淀了星辰大海，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平静。

“秦姐姐。”她微微一笑，笑容清浅，却不再有往日的柔弱，反而透着一股奇异的力量感，“这几日，辛苦你了。”

秦望舒将药碗放在桌上，在她对面坐下：“苏姑娘言重了，你我能安然在此，已是万幸。”

苏瑶放下梳子，目光投向窗外悠远的天空，轻声道：“我知道，凌霄哥哥他……定然是出了事。否则，他不会不在我身边。”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激动，没有哭诉，只有一种近乎认命的了然。

秦望舒沉默片刻，决定不再隐瞒，将别院遇袭丶楚凌霄断後丶她们被迫逃离丶流落至此的经过，简要说了一遍。

苏瑶静静地听着，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那过分的平静。直到秦望舒说完，她才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她低语，声音带着一丝飘渺，“秦姐姐，你可知，我体内这股力量，从何而来？”

秦望舒心中一动，知道苏瑶可能要说出一些关键信息了。“与‘蚀月之种’有关？”

苏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也不全是。”她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我自幼体弱，畏寒，家中遍请名医皆束手无策。直到七岁那年，一位游方道人路过府前，说我是‘玄阴之体’，命格特殊，若无机缘，恐难活过双十。他留下一枚玉符，说可暂保我十年无虞。”

玄阴之体？秦望舒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玉符，便是後来被凌霄哥哥取走，用以……与‘冰冷的月’交易，换取‘冷香’压制我体内寒症的那枚。”苏瑶的语气带着一丝苦涩，“後来我才知道，那枚玉符，并非护身符，而是一个……‘容器’的标记。所谓的‘玄阴之体’，也并非天生，而是被人以秘法，自出生起便种下的‘蚀月之基’。”

“什麽？”秦望舒震惊。苏瑶的体质，竟然是人为制造的？为了培育“蚀月之种”？

“拜月教……或者说，‘冰冷的月’，他们需要一个完美的丶能与星蚀之力共鸣的‘容器’，来承载和引动最终的‘蚀月’仪式。”苏瑶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秦望舒心上，“我的家族，丞相府……或许从一开始，就知情，甚至……参与其中。”

这个猜测太过骇人听闻！丞相府与“冰冷的月”有勾结？

“那楚凌霄……”

“凌霄哥哥……他起初并不知情。”苏瑶眼中流露出真切的心疼与愧疚，“他只知道我身患奇症，需要‘冷香’续命。为了我，他被迫与虎谋皮，被种下‘牵机’星痕，受制于人，甚至……动用侯府力量，为他们收集资源，试验阵法。他以为是在救我，却不知，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将我，将云州，推向更深的深渊……”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直到废园仪式前，他才隐约察觉真相，试图反抗，却已身陷囹圄，难以脱身。秦姐姐，那日若非你……我恐怕早已沦为只知毁灭的傀儡，而凌霄哥哥，也将在无尽的自责与痛苦中沉沦。”

原来如此！楚凌霄并非单纯的恋爱脑，他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卷入了一个针对苏瑶和整个云州的巨大阴谋之中！而他後来的反抗，则是良知与情感的挣扎。

“那你现在……”秦望舒看着她体内那温顺的湛蓝能量。

苏瑶擡手，指尖萦绕起一丝微弱的丶纯净的蓝色光晕，那光晕不再冰冷刺骨，反而带着一种深邃的宁静。“‘蚀月之种’被你和那支神奇梅枝的力量转化，它不再是被强行植入的‘异物’，而是真正与我融合，成为了我力量的一部分。我似乎……能感受到一些……关于星辰，关于‘蚀’的……模糊真意。”

她看向秦望舒，目光清澈而坚定：“秦姐姐，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知晓这些，仿佛沉睡时，有人将这些信息印入了我的神魂。但我知道，我不能继续逃避了。凌霄哥哥生死未卜，云州危机未解，我必须站出来，承担起这份……因我而起的因果。”

沉睡中印入信息？是“归墟之眠”的副作用，还是那滴“星辉愿露”带来的变化？亦或是……她体内那被转化的力量本身蕴含的传承？

秦望舒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褪去所有娇柔丶显露出内在坚韧的女子，心中感慨万千。苏瑶的苏醒，不仅意味着一个伤员的康复，更意味着，一个知晓部分核心秘密丶并且身负特殊力量的“盟友”，正式加入了这场对抗“冰冷的月”与星蚀之劫的战斗。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竹影摇曳。但屋内的两人都明白，平静的日子，恐怕就要结束了。苏瑶的苏醒，如同投入暗流的一块巨石，必将激起新的丶更加汹涌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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