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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米（第1页）

三千米

十月末的运动会撞进最舒服的秋光里，操场两侧的梧桐树把叶子落得铺天盖地，风卷着碎金似的叶影掠过红色塑胶跑道，带着点晒透的草木香，混着观衆席此起彼伏的喧闹，却盖不住李淮洲胸腔里那点只对着一个人的热。他站在三千米起跑线後，指尖反复摩挲号码布上绣着的“08”——布料被晨露浸得软塌塌的，针脚里还嵌着点跑道边缘的细沙，蹭过指腹。左脚脚踝贴着的肌效贴边缘有点卷，热身时拉伸的酸胀还留在筋肉里，可他盯着前方延伸的跑道，眼睛亮得发颤，这亮不是为了跟二班较劲，是想让观衆席第三排那个背挺得笔直的人，清清楚楚看见他跑起来的样子

“别冲太猛！”季简成挤开人群凑过来，往他手里塞了瓶冰镇运动饮料，瓶身的水珠沾在指缝里，沈栖唐也跟着拍他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速干衣传过来：“拿不拿第一无所谓，别跟二班那家夥置气，他昨天在操场边晃悠，故意跟人说要把你甩半圈，明显是激你。”李淮洲没接话，仰头灌了口饮料，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往上冒的热流。他擡起头，越过攒动的人头——有举着彩色纸牌的女生，有扯着嗓子聊天的男生，目光像长了根线，精准地勾住观衆席第三排的身影。

谢默就坐在那里，背挺得像株没被风弯过的白杨树，膝盖上摊着本浅蓝色的错题本，蓦然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在一起的瞬间，谢默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像被风扫过的梧桐叶，然後极慢丶极轻地点了点头——幅度小到只有他们两个能察觉。李淮洲的耳尖倏地烫起来，像被秋阳晒透了，赶紧移开视线，假装去看跑道旁的电子计时器，可指尖却把号码布攥得发皱，“08”的数字都变了形，心里像塞了团被秋阳晒暖的棉花，沉乎乎的，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各就位——预备——”裁判的声音突然刺破喧闹，却让他想起谢默上周写在草稿纸右下角的话：“起跑时重心压低，步幅小而快，别跟人抢第一圈，保存体力”发令枪“砰”地炸响，尖锐的声音混着风灌进耳朵，他跟着人群冲出去，却刻意放慢了步频，落在中後位置——他记得谢默说“三千米共七圈半，前四圈要稳，把呼吸节奏压成两步一吸丶两步一呼”，这节奏不是体育老师教的，是谢默前晚对着运动会赛程表，在网上查了半晚上长跑技巧，一笔一划写在草稿纸上的。

风从耳边掠过，带着梧桐叶的清香和观衆席的欢呼，偶尔有碎叶飘到脸上，痒丝丝的。他能听见季简成举着写着“08冲”的纸牌，在跑道护栏边跟着跑，喊声都变了调。跑过第一圈弯道时，他忍不住往观衆席扫了一眼，谢默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指尖摩挲着那错题本——那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

前两圈跑得格外平稳，他始终保持在第四位，脚步踩得极匀，每一步的距离几乎分毫不差，第三圈过半，他按谢默“慢慢提速，别突然发力”的提醒，悄悄加快了步频，手臂摆动的幅度也大了点，轻松超过了第三名。额角开始冒细汗，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跑道上，很快被晒干，留下一小圈淡白色的痕迹，可他没觉得累，反而越跑越稳

第四圈结束时，他已经追到了第二位，离领跑的二班男生只剩十米距离。对方察觉到被追，刻意加快了速度，还时不时往他这边靠，肩膀几乎要蹭到他的胳膊，想打乱他的节奏。李淮洲没躲，只是稍微往外侧挪了点，借着风的助力又加快了点步频——他想起谢默在草稿纸上写的“遇干扰别慌，保持自己的节奏，让对方比你急”，指尖下意识攥紧，连呼吸都没乱，甚至还能抽空往观衆席看一眼：谢默的身体又往前倾了点，右手把错题本捏得更紧，似乎还能看见他指尖用力的痕迹

第五圈开始，气氛渐渐紧张起来。观衆席的欢呼声越来越响，有人举着手机拍照，闪光灯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还有人扯着嗓子喊选手的号码。二班男生突然往他这边猛靠了一下，手肘狠狠撞在他的胳膊上，李淮洲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咬了咬牙，没回头，只是把步幅拉大了点，稳稳地跟在後面，第六圈时，他终于追上了对方，两人并排跑在跑道最内侧，塑胶跑道被他们的脚步踩得“咚咚”响，像在敲着他心里的鼓。观衆席的欢呼瞬间炸了起来，季简成的喊声都变了调：“淮洲！超他！把他甩了！”李淮洲的心跳开始变快，胸口像压了块温热的石头，他要跑快点，要拿第一，要让二班那群装货後悔，也想让他看到

“最後一圈！08号与12号并驾齐驱！距离终点还有400米！”广播里的解说声带着急促，透过操场的喇叭传过来，震得耳朵有点麻。李淮洲的呼吸开始变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点灼热，喉咙也有点干，可他没敢慢——他盯着前面延伸的跑道，盯着终点线旁那个越来越清晰的白色身影，把所有力气都攒在腿上，像在攒着股想让谢默看清的劲。离终点线还有200米时，他突然加速，右腿狠狠蹬地，鞋底蹭过跑道的塑胶面，身体往前冲的瞬间，把二班男生甩开了半个身位；100米时，差距拉到了一米，他能听见身後传来二班男生急促的喘息声，还有自己“咚咚”的心跳，像在跟谢默的目光共振；50米时，观衆席的欢呼震得耳膜发疼，他的眼前开始有点模糊，只有终点线那道红色的标记越来越清晰，还有终点线旁那个站得笔直的白色身影——谢默不知道什麽时候从观衆席下来了，就站在终点线外侧的草地上，双手微微张开，掌心对着他的方向

“要……第一……”

李淮洲用尽全身力气往前跨，脚尖先跨过终点线的瞬间，周围的欢呼像潮水般涌过来，可他身体里的力气却像被瞬间抽干，双腿软得像没了骨头，往前踉跄着要摔。预想中的失重感没持续太久，他撞进了一个带着皂角味的温暖怀抱里——是谢默，只有谢默身上有这种干净又安心的味道，不是洗衣粉的香，是他常用的那块香皂的味道，淡而清，像落在草稿纸上的月光。谢默的手臂紧紧环着他的腰，小臂贴着他汗湿的速干衣，带着点微凉的温度，却稳稳地把他托住，连晃都没让他晃一下。谢默的下巴轻轻抵在他的肩膀上，呼吸有点急，带着点刚从观衆席跑下来的热意，混着熟悉的皂角味，裹得他心里发暖。他能感觉到谢默的手指在轻轻发抖，攥着他腰侧衣服的力道忽轻忽重，像在反复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没事，又像怕太用力把他捏疼

“好棒”谢默的声音和平常不一样，有点哑，像刚对着风喊过好几声“加油”却没敢让人听见，没了平时的平淡，尾音还带着点颤。他低头看着李淮洲汗湿的脸，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细碎的阴影，视线先落在他沾着草屑的运动裤膝盖上，手指忍不住轻轻碰了下，指腹蹭过布料上的草梗，确认没蹭破皮肤，又快速移到他的脚踝，盯着那片卷了边的肌效贴看了两秒，确认没移位，才稍微松了点力气，却没把他放开，反而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带——像怕周围挤过来的人，碰碎了他手里的宝贝

李淮洲靠在他肩上喘气，胸口起伏得厉害，能清晰地感觉到谢默的心跳——比平时快很多，“咚咚”地跳着，像跟着他刚才的步频在同步，隔着两层衣服，传得清清楚楚。他的脸贴在谢默的校服上，能感觉到布料被汗水浸得有点潮，还有谢默後背因为用力而绷紧的线条，心里突然有点慌，又有点甜，像揣了颗刚在秋阳里融化的棒棒糖，是谢默上次塞给他的那种味道，甜得发暖。他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攥住了谢默校服的衣角，指尖蹭过布料的纹理，那触感很熟悉

周围的喧闹还在继续，有人拍着他的背喊“洲哥牛逼”，有人举着手机凑过来拍照，闪光灯晃得他眼睛有点花。季简成和沈栖唐挤开人群跑过来，伸手想扶他：“洲哥，没事吧？我扶你去休息台。”却被谢默轻轻拦了一下——谢默没说话，只是侧了侧身，把李淮洲往自己怀里护得更紧，眼神落在季简成伸过来的手上，像在说“不用，我来”

“我带你去休息台。”谢默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只对着李淮洲一个人说，像是怕被别人听见，又像是怕太大声会吓到他。没等李淮洲反应——其实他也没力气反应，谢默已经弯腰，手臂小心地穿过他的膝弯和後背，慢慢把他打横抱了起来。谢默的力气不算大，抱着他时手臂明显在发力，小臂的肌肉都绷了起来，肩膀也微微往下沉，却走得极稳，每一步都刻意放慢，还轻轻调整了姿势，让李淮洲的脚踝能悬空

李淮洲的耳尖烫得厉害，像被秋阳晒透了，他下意识地伸手，轻轻环住了谢默的脖子——指尖碰到谢默後颈的皮肤，有点凉，却让他不敢乱动，连呼吸都放轻了点。他能感觉到周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有惊讶的，有好奇的，还有女生小声的议论“谢默居然抱他”，可谢默像没听见，也没在意，眼睛只盯着前面的路，偶尔低头看他一眼，确认他没不舒服，视线里的慌慢慢褪去，只剩下点软下来的在意，那在意像水一样，轻轻裹住李淮洲，旁人看不见

休息台就在终点线旁不远，铺着蓝色的海绵垫，为了防止意外的校医室医生在那。谢默走到垫子旁，没立刻放下他，而是先弯腰，让李淮洲的後背轻轻靠在垫子边缘，确认他坐稳了，才慢慢松开手，没等李淮洲开口，谢默先去叫了校医过来给你李淮洲检查

李淮洲靠在垫子上，看着谢默的背影——白色校服的後背被汗浸出了一小片湿痕，像朵淡淡的云，从肩胛骨一直蔓延到腰际，他正低头听医护人员说话，右手手指轻轻捏着校服的衣角，还是那副没什麽表情的样子，季简成递过来一瓶温水，笑着撞了撞他的胳膊：“行啊你，不仅拿了第一，还让谢大学霸当衆抱你，这待遇，全校独一份。”

李淮洲没反驳，只是擡头看向谢默的方向。风又吹过来，带着梧桐叶的味道，把谢默额前的碎发吹得晃了晃，露出一点光洁的额头。谢默刚好转过身，视线落在他身上，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像在确认，又像在回应他刚才的目光，那眼神里的软，藏都藏不住，像融在秋阳里的糖。李淮洲看着他，突然笑了——刚才冲过终点的失重感还没完全褪去，可被谢默抱住的那一刻，他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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