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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昱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眼前瞬间闪过金銮殿上那场鸡飞狗跳、人人自危的“社死盛宴”。他闭了闭眼,压下那丝荒谬感,挥了挥手:
“传朕口谕,明晚御花园水榭,设‘家宴’。让剩下的人都来。”
高德海一愣,家宴?在此时?但他不敢有丝毫质疑,立刻躬身:
“是,奴才遵旨。”
翌日傍晚,御花园临水的“揽月榭”内,宫灯高悬,将水榭映照得亮如白昼。丝竹管弦之音靡靡,宫女们身着彩衣,如穿花蝴蝶般奉上珍馐美馔,表面一派皇家宴饮的升平气象。
然而,席间的气氛却沉重得如同铅块,压得人胸口发闷,呼吸不畅。
贤妃赵氏坐在离御座稍近的右侧首位。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藕荷色宫装,发髻上只簪了一支简单的玉簪,脸上脂粉淡得几乎看不见,却依旧掩饰不住眼底浓重的青黑和惊惶。
她握着象牙箸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几次想要夹起面前碟中的水晶虾饺,那滑溜的饺子却总是不听话地掉回去,如同她此刻七上八下、濒临崩溃的心。她的目光,如同惊弓之鸟,时不时飞快地、恐惧地瞟向水榭入口的方向。
李才人、王美人和两位宝林更是如同鹌鹑,恨不得将头埋进面前的汤碗里,肩膀紧绷,身体僵硬,连咀嚼都不敢发出声音。整个水榭,除了那刻意营造的丝竹声,安静得只剩下紧张的呼吸和心跳声。
皇帝南宫昱端坐主位,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遮住了他眼底深处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于结束这一切的烦躁。他象征性地举了举手中的白玉酒杯,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今日家宴,众爱妃不必拘礼,随意些。”
贤妃赵氏身体猛地一颤,手中的象牙箸“啪嗒”一声掉落在面前的青玉碟中,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声音在死寂的水榭里如同惊雷,吓得她魂飞魄散!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座位上扑了出来,重重跪倒在冰凉的金砖地上,额头触地,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哭腔和难以抑制的颤抖:
“陛下!陛下开恩!臣妾…臣妾自知愚钝,无德无能侍奉君前!臣妾…臣妾愿自请离宫,长伴青灯古佛,日日诵经,为陛下、为皇后娘娘、为大邺江山祈福!求陛下成全!求陛下成全啊!”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这一跪,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李才人、王美人、两位宝林,几乎是同时离席,争先恐后地扑跪在地,额头磕在金砖上砰砰作响,带着哭腔的恳求声此起彼伏:
“陛下开恩!臣妾也愿出家祈福!”
“求陛下恩准!臣妾愿去庵堂了此残生!”
“臣妾愿为奴为婢,只求离宫!求陛下成全!”
她们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那恐惧并非全然来自皇帝的冷酷手段,更深的,是源于那个名字——福星郡主东方毓宁!
谁知道她会不会心血来潮,再来一场“心声”处刑?谁又能保证自己府上、自己身上没有半点能被那“小祖宗”拿来爆笑取乐的隐秘?
与其整日活在提心吊胆、不知何时会当众社死的恐惧中,不如主动求去,远离这可怕的漩涡中心!出家为尼,竟成了她们眼中唯一的生路!
南宫昱看着下方跪倒一片、哭求着要出家的嫔妃,冕旒下的眉头紧紧蹙起。他并非怜悯,而是觉得无比讽刺和……一丝解脱。这些曾经或明艳、或温顺的面孔,此刻只剩下恐惧和逃离的急切。
他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
“准了。高德海,着内务府即刻办理,按份例拨付安家银两,送去京郊皇家庵堂清修。”
“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
贤妃等人如蒙大赦,咚咚咚地磕着头,声音里充满了绝处逢生的庆幸和虚脱。一场本该是“阖家欢”的宫宴,就这样在诡异的气氛和嫔妃们迫不及待的感恩戴德中,草草收场。
偌大的后宫,一夜之间,几乎被清空。这前所未有的“干净”,只为了通向凤仪宫主殿的那条路,能少些阻碍。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凤仪宫主殿那扇紧闭的、厚重的、象征着皇后无上威严的雕花殿门,在宫灯的映照下,泛着冷硬的紫檀光泽,如同不可逾越的堡垒。
南宫昱独自站在殿门外。他换下了沉重的朝服和冕旒,只穿着一身玄色绣金龙的常服,夜风吹拂着他未束冠的几缕墨发,平添了几分落寞。
他怀里,抱着一个与他帝王身份极其不符的、鼓鼓囊囊的玄色大包袱,布料是上好的贡缎,但那形状……实在难以启齿。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鼓足毕生的勇气,才抬起手,用指节极其轻微地、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叩响了那扇紧闭的门扉。
“叩、叩叩。”
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
殿内一片沉寂,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温暖的灯光透过门缝,在地面投下一线光亮。
南宫昱的心沉了沉,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侧过身,将脸贴近那冰凉的门板,压低了声音,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卑微和讨好,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梧儿…是朕…”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不够,又补充道,
“朕…朕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殿内依旧毫无动静。
南宫昱抱着那沉重包袱的手臂紧了紧,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声音更低,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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