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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个人的感情只为他而来的。
柯从周已经走回了忠义堂。
老扈身边最得力的弟子刚从山下办事回来,正在院前打点带回来的货物。这弟子姓名海客,看见柯从周失魂落魄地从外进来,嘴唇微张,犹豫几下,还是撇开头继续干手上的事。
待柯从周进了东厢,海客询问自己的师弟:“近来山上出了什麽事麽?”
他问得含蓄,师弟直言:“什麽事也没有。”
师弟冲东厢的方向努努嘴:“谁知道他,心思多。师父给咱们师兄弟喂个招丶挑把剑,都能把他刺激得整夜整夜睡不着,好像跟谁欠了他一样,满山过去只准对他一个人好。”
海客皱眉,嫌他说话不好听:“别说了。你又不是他,他过得本也不容易。”
师弟不以为意:“再不容易能有人家被逼做‘女娇娥’不容易?谁不是死了爹妈看门犬丶瘦成一把骨头上的山?就他要的多,吃穿不缺,开始嫌心里苦。”
海客让他说得心头一梗,瞪着他:“再说你今日就去替师兄弟们把茅房打扫了。嘴上不饶人,他心里不舒坦却又没招你,省省口水罢!”
师弟一撇嘴,不说话了,专心收拾起货物来。
海客想了想,从竹篓里掏出一袋油纸包好的糖,推开了东厢的门。
山上的房屋都是门派初立时建的,後来的几十年间略有整修,但大都是住不下人或是干脆塌了才修。如今山下乱得很厉害,山上连吃食都供不全,派下山的弟子多是带粮食回来,更顾不上找人修什麽屋舍。
从前还有些弟子自己动手,可现在换岗下山办事换得很勤,也都没工夫去干了。于是就住得越来越挤,又怕危房随时会塌,便都空置了。
东厢里住了五六个弟子,有条小廊通到主堂,现下用来摆放分到忠义堂的兵器。
老扈就把素剑随意扔在这里。
柯从周一眼就看见了架在墙角的素剑。
素剑在十馀把“断刀残剑”里鹤立鸡群地待着,像个浪里淘沙的侠客,古朴又沉寂。柯从周知道,哪怕剩下的兵器不缺胳膊少腿,也不及素剑好。
紫金堂的长老说,当年开山的掌门就是凭着手里的素剑,从京华杀出来,蹚过明浑州的死人山,一路西行来了道海城。後来,素剑成为门派中的传承,非掌门不可持。
柯从周走过去,他的手掌包不住剑身,提起剑柄观察,从锈迹斑斑的剑鞘外看不出什麽名堂。可这一定是把好剑,否则何以这麽多年过去,还完完整整地被人抱在手里。
他将剑抵在墙根,试图拔剑。
手里的阻碍却并非来自剑的重量。柯从周能感觉到,他可以把剑抽出约摸一横指,接下来再如何用力都不得其法。
柯从周托着素剑,蹲在墙边,借着一侧小窗透进来的光琢磨着。素剑平躺在他掌心,顺着他翻转手掌的动作露出全貌。很快,柯从周注意到剑柄与剑鞘贴合处有个凹槽,应该是个暗扣的设计。
他托着剑犹豫不决,担心自己把暗扣弄坏。
就在柯从周要试着动手时,小廊尽头的布帘被人掀开。
柯从周想也没想,立马甩下素剑站起身,紧张地看着眼前的人。
海客手里攥着糖,被柯从周惊慌的动作叫停在原地。他垂眸扫去,看见了柯从周脚边的素剑。
柯从周:“海师兄丶我,我来挑把剑。”
他深喘一口气,把胸腔里的情绪咽下去,镇定地讲完後半句话。
海客没戳穿柯从周这句谎。
柯从周有两把短剑,是老扈去山下寻的材料,交由紫金堂堂主亲手打的,哪里还要和寻常师兄弟们在这些破铜烂铁中挑挑拣拣?
海客“嗯”了一声,没多话,冲他伸手:“我回山时买的,你拿去尝尝。”
柯从周瞥了一眼素剑,慢慢朝前挪几步,接过了海客递来的油包,“多谢师兄。”
他打开油包一看,本就卖相不佳的糖块凝在一块儿,他掰下一点塞进嘴里,口腔里立刻弥漫了一股甜腻的味道,几乎腻到发苦。
柯从周费力咽下去,还觉得这糖有些刮嗓子。
但糖对他们来说是稀罕东西,根本轮不上挑剔。
柯从周又道了声谢,问他:“我给其他师兄弟分一分罢。”
海客心里提起的气松下去,“随你。”
柯从周回头看了眼素剑,跟着海客走出去。
方才同海客一起打点货物的师弟还在,柯从周先给他挖了一些,他咬了一口,剩下的掂在手心,看得海客直皱眉:“你要省到明年吃麽?捂在手里过会儿就化了。”
那师弟的表情不自在道:“我就想多吃几天。”
然後转向柯从周,阴阳怪气地来了句:“还要托柯师弟的福,否则海师兄哪舍得买这玩意。”
海客忍不了他:“你没完了是吧?”
柯从周倒没觉得他在讽刺自己,微侧过身时,被一块砥石映出来的光晃了眼睛,他眨了眨眼,望见面前两位师兄关切的打量。他捏了捏手里的糖,指头上还有黏腻的感觉,忽觉心中郁气散开。
他扬起如常的笑,“这是要送去紫金堂吗?我送去罢。”
这些用来锻器磨剑的东西一向是紫金堂用的。
海客点了点头,指了指另一个大包袱,“还有这个。”
柯从周把糖包好放在怀里,一手拎起一个,往紫金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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