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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郡主(六)
孟是妆睁开眼的那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素剑山。
他浑身都不舒坦,右手捆着夹板,分毫不能动,四肢里的另外三肢也形如摆设。他在柔软的锦被里睡得骨头酥麻,意识昏沉间,这种被钳制的感觉让他回到了刚受重伤残废的时候。他甚至觉得比上回情况更糟糕,老居不在他身边,他嗓子也有莫名的痛意,连嘶哑都发不出。
身边不知是什麽小兽,很不知收敛地使劲儿往他怀里拱,他清晰地感觉自己的衣裳都被胡乱蹭开了。
丧心病狂。
这条黑船上的人究竟在他昏过去以後做了什麽!
孟是妆闭着眼,一点点恢复迷糊的意识,力气渐渐有了些,他便伸手要把“小兽”从身上扯下去,“小兽”十分难缠地抱着他的手臂,挣扎间往他腰腹上留了好几个脚印,黏糊的眼泪和口水淌了他半边手臂。他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眼前闪烁着令人头昏眼花的金星。
他只好暂时服软,重新闭眼,把脑袋支回枕头上。
“小兽”见他不动了,继续肆无忌惮地朝他怀里滚。
孟是妆生无可恋地睁开一条缝,发现居然是那个胖团子。
这小孩高烧惊厥,居然好得这样快?
小孩见他醒了,很不讲究地抹了一把脸,睁着大眼睛凑上来:“哥哥醒了!”
孟是妆撇开脸,也不想张嘴吃小孩鼻涕。他臂弯里抱着这小孩,还是一动不动。终于,等这小孩盯着他的脸快枯燥到睡过去时,他总算攒够了坐起来的力气,左手撑着床慢慢抱着小孩一起坐起来。
他先四下打量这间厢房,不算太大,布置得十分雅致,不远处的小几上摆着个精致的香炉,飘出袅袅白烟,气味清雅。架子上摆着一套深蓝色的衣裙,看见裙子,孟是妆不自觉摸了摸前胸。
小孩见他清醒过来,还是一直往他怀里钻,边钻边叫“哥哥”。
孟是妆捏着他的脖子把人拉远了,眼皮很不好惹地朝下垂,立马把这小孩看噤声了,就等这小孩咧嘴要哭,孟是妆才心情大好地弯唇笑,慢悠悠地道:“叫姐姐。”
小孩眼睛滴溜溜地转,上上下下,没看出他是个女娇娥,但屈于他的淫威,叫得十分不确定,“……姐姐。”
孟是妆随意薅了一把他的头发,把他继续抱在臂弯上,拖着沉重的右手,在厢房内四处翻找起来。小孩觑着他的脸色,以为他要开始打劫,欲言又止,看着他略有些凶狠的骨相,默默把头窝进孟是妆怀里,假装自己什麽也不知道。
孟是妆没重操旧业的打算。
他在找自己的短剑。
素剑山上十年如一日抱着剑,他曾经以为自己痛恨素剑——现在也依然这样觉得,但却摆脱不了抱剑的习惯。
他抱着小孩吃力地翻箱倒柜,绫罗绸缎丶胭脂水粉凌乱地撒了满地,珠花玉簪在窗台下顾影自怜,他匆匆扫了一眼,丝毫没觉得自己被安置在这间房有什麽不对。
小孩在他的怀里颠簸,觉得自己算半个帮凶,于是胆战心惊,见孟是妆略过一丛眼花缭乱的珠宝,不知道他究竟要找什麽,伸手拽了拽他,指着窗下的妆奁:“那些东西最值钱。”
孟是妆诧异低头,这小孩四五岁的模样,见识到不少。见他眼神躲闪丶满脸通红,手脚局促到无处安放,浑身上下写得都是“逼良为娼”,孟是妆心里好笑,把他往桌上一放,捶了捶自己僵硬的腰,言辞轻松:“我早金盆洗手了。”
然後弯腰“恐吓”,“那馒头不是还你了吗?再提我的糗事,就把你剁成馅饼!”
小孩立马捂嘴,身体後仰。
孟是妆寻剑半天无果,也盘腿靠着桌坐下。他摁住心口,一阵一阵气短乏力。
真奇怪。
刚下山时,他也病过一场,病过以後,除了右手不利索,自觉精力更胜从前吃不饱的时候。现下在船上糊里糊涂睡了一觉,怎麽哪里都提不起劲儿?又晕又困的劲儿上来,孟是妆抱着胸朝地下倒,双眼就要闭上。
日光从窗外长驱直入,他看见床榻下有东西闪烁了起来。
孟是妆伸手去探,居然摸出一把裹着厚灰的长剑。
剑鞘上攀着一束盛放的花,开得十分恣意。虽是长剑,但比寻常的剑要短上一些,像是特意打造的。他朝上翘起剑鞘,没能拔出剑。他不自觉把剑攥紧了,下一刻利落抽开。剑刃亮起时,剑鞘上的灰洋洋洒洒地飞出。
同时,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宋静妍带着一衆梁王府的人站在门口,被孟是妆放在桌上的小孩让这阵仗一下,摇摇晃晃要摔下桌。
孟是妆来不及打量这些“不速之客”,强打起精神,剑鞘微微朝前一送,这小孩便顺着剑鞘滑回他的臂弯里。
他打量着眼前声势浩大的队伍,已经忘记自己是怎麽被哄骗进船的了。仿佛回到了他刚翻上船的时候,一手横剑。他难得动起脑子,琢磨了一下自己此刻的处境,开始往自己身上摸,左掏右掏,发现自己的荷包也不翼而飞。
于是收敛自己半死不活的表情,“那两枚铜板我可以还,找个有码头的地方把我放下。”
他虽然疲惫,但能感觉到船还在航行。
他不知道此刻离老居有多远,更不知道这艘船将往何处去。
宋静妍在门扉处静静站着,视线落在孟是妆手里的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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