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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居在医馆休息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告辞要走。
姜大夫起了个大早送他,递给他一个包袱,里头有救急的药丸银钱,还有一壶烈酒,“不必计较也不必多言,有缘再见。我观那柄剑逐日雪亮丶正气加身,不管有没有剑鞘,日後都定然是一把好剑!老哥,会得偿所愿的。”
老居便不再推辞:“萍水相逢,多谢大恩!”
他推门出去,昨日从小舟上离开的老妇和小孩居然都等在医馆不远处。
老居目光淡然一扫,朝自己要走的路去,没有主动上前。
他无意过去,等了一宿的两人却自觉缀在他身後。
老居没放在心上,只觉得过不了多久这二人便会自行离去。他将用不上的小舟倒手卖了,打听清楚自道海城要怎麽上京城,其间各州府有无特别行事之处一一问出究竟,最後在路引上犯了难。
不说往前几年,哪怕只要几个月,席中庭没领着兵从西境来整治国中各地时,路引早已做废纸十馀年,偏偏在这几个月重新啓用。他年岁不小,大半生都困在素剑山上,户籍文书无一凭证,要办个路引难如登天。
这时,一直佝偻着脊背跟在他身後的老妇见了,缩着脖子上前:“你办不了路引,是不是?”
她认出了老居。
七月半那日,她和六郎是被人掳到船上的,行至明浑州外,六郎被另一艘船上更霸道的人抢去了。她亲眼看见那个少年从天而降,在人贩子手里抱走了六郎。在这儿之前,她始终在想法子从船上逃走,并行的船只扫了无数眼,清楚地记得这个救她的男人和救六郎的少年是一起的。
老居回头看她一眼,没有吱声。
这老妇有些急了:“你没有办法是不是?我可以帮你,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太急躁的人总会落下乘,她再三追问,老居始终一言不发,最後急到抹泪,声音哽咽:“我看见了,你家的儿郎带走了六郎,你去找他是不是?带上我吧,六郎自幼没离过我身边,他那样小,老爷夫人都不要他,只有我这没用的寡妇了,帮帮我吧!”
她声声恳求:“老婆子虽不年轻,但劳苦了半辈子,绝不会拖侠士的後腿!”
老妇人从贴身的布包里掏出几张纸:“这本是另几个仆从的路引和户籍文书,我们一路来,他们因匪祸兵祸死在路上了,这些我却没舍得丢,想日後安稳下来好为他们立个坟。你瞧瞧,用得上的!”
老居总算有所松动,接过来一看,有个年岁与他十分相近的,想必可以蒙混过关。
随後,他看向欲言又止的卞红秋:“你想好要上京了?”
卞红秋其实没想好。
可他向来听从宋静妍的话,随波逐流,也得有“波”叫他跟随,他抿了抿唇:“你的儿郎兴许上了我家的船。船去京城,京城很大,我……我家中住在很特别的地方,寻常人进不去。”
他不用说老居也看得出来,这世道路边随处可见饿殍,却还有这麽一艘庞大华贵的楼船明晃晃地在行路江中溜达,不用想也知道定然身份不凡。可他看着卞红秋红肿未褪的脸:“我要找的人不一定随你家的船走了。”
卞红秋一梗。
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现在身无分文,连个值钱的朱钗都没有,实在别无他法。
“但要带上你也可以。”老居话锋一转,“这一路上,我不会停下,更不会为你解决吃食,你若能自己想办法,能吃得消我赶路的速度,你就跟着吧。”
卞红秋被这要求难在原地,解决办法和第二条路还没在脑子里转一圈,老居已行动去买马买车了,那老妇也匆忙跟上。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错过了这个确实对他没有恶念的人,除非他能够自己回京,否则再找旁的人搭夥都是多找麻烦。要麽他就得想办法活到宋静妍带人找到他的那一天。
但现在不太平,此前在城中他不就遇见拐子了麽?
卞红秋总逃避选择,但权衡利弊还是会的,于是小跑跟上:“好,我能做到!”
老居见卞红秋跑起来像柳枝在晃,心里微微叹气。
他说一不二,即便遇见阻碍,说了今日要走哪怕忙活到半夜也要走。
赶在关城门的最後一刻,老居驾着马,後头的板车拉着一老一小,尚且不敢称上是累赘的人,如同逃荒一般,颠颠簸簸地朝未知全貌的京城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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