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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与父亲一样,看出自己倔驴般的脾气才有此一说。
这实在是很大的牺牲了。
可文机云没听。
他把父亲真正的愿望抛之脑後,三纲五常丶天地君臣喂进肚子里,其後假模假样地消停了两年,在太子微服私访平定民怨时,紧随太子身後搞破坏,搭上了境西王——他早料到有今日,并不是面临失败的挽尊之辞。
这位王爷在灵帝登基後,从武帝後宫中还时常受人白眼的皇子得封亲王,灵帝的权给得大大方方,他也受得大大方方,一边明面上干自己爱干又不惹人眼的修仙问道,一边私下豢养兵马丶营火器。
境西王做了这麽多,不是眼馋灵帝屁股下的椅子。
武帝为了收拢权力迫害了一大帮无辜妃子和她们生下的孩子,这些嫔妃与皇子皇女相依为命,她们什麽都做不了主,一个接着一个因为前朝的动荡莫名其妙挂着白绫死了。被武帝挑中为继承人的灵帝是其中最大的倒霉蛋,境西王一点儿也不羡慕。
但他心中蕴藏着更深的爱恨。
为了满腔的爱恨,他求仙问道,终于在高人中问到了心爱之人投胎的时辰。他坚信那张箴言上的无稽之谈,只要在三十五年後的某一日重回同云海殿,就能前缘再续。
所以,他们两个只为搅局的人握手合作,把大虞搅了个天翻地覆。
文机云并不後悔。
灵帝卧榻时他还没随境西王叛逃出京,在这位昏君大限将至的时候,他心满意足地听到了一句:“若是文相还在就好了……”
这句话在当时几乎让他以为自己比任何人都厉害。
世上有怨报怨丶有仇报仇,多少人声嘶力竭也许都听不见仇人真心的忏悔,可他偏偏做到了。
他“大仇”得报,也永远断送了回头的路。
文机云目光茫茫地朝西境军里钻,他想,或许他也影响过宋静妍,否则薛皇登基之初几地学子上京游行的壮举又是怎麽来的?他曾经为此得意不已。他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孤身跑去上扬,惦记是真的,更多的是他仇恨消解,不想和境西王没头没脑丶看不见未来地混下去了。
然而宋静妍一箭把他射伤了。
他顶着伤又游荡回西境,因为这一箭浑浑噩噩又过了几年,再清醒过来时,远在京城的薛皇已顺利在大虞各处铺开了一张他看不见丶捣不碎的网,境西王心愿未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振作,最专注的事情是炼丹,所以他有心无力,明白自己的死期就在朝廷喘过气後。
天边最後明亮的一线,文机云看见一点锐利的光芒越逼越近。
还在冲弟弟发怒的方端被不寻常的风声吸引,他惊恐回头,那一箭精准地贯穿了文机云的脖子。
文机云喉咙一痛,他想到随父亲去梁王府交换庚帖的那一天。那天天气很好,风吹过来的时候是一阵春天中独有的气息,他作为长子,却被父亲允许找了个厉害的媳妇支撑门楣,而他在太极殿上见过许多面不敢表达心意的女娘静静站在梁王身後,在收到庚帖的後擡头冲他微笑了一下,笑的时候还抿了唇,抿完继续冲他笑。
唉……
他最後一声叹息随身体的倒下消失在夜风之中,坦然地迎接了自己的结局。
高墙上崩溃的声音骤然砸进了每个退进行宫中人的心。
文朝华面无表情地又冷笑了一下。她这哥哥死到临头还因为当初把方端拉进夥的事愧疚,还肯浪费最後的光阴上去在两军对阵中当跳梁小丑。不知道在赌谁心软。她望见滚滚浓烟中,已经着人包抄了整个行宫的梁王和席中庭翩翩策马来。
她心里一阵琢磨,抛弃了在她这里没留下把柄的卞红秋,面上挂起十分真诚的笑,问候了一句席中庭:“席将军,好久不见。”
席中庭胸中别有计较,哪怕逃走的境西王也是瓮中之鼈,他也不想继续在这儿耗时间,于是单臂一伸,想叫卞红秋一声令下踏平这里,嘴上冷淡到底:“我们见过吗?”
卞红秋却预感从文朝华嘴里出来的话不会那麽简单。席中庭将渡口的计划原原本本地告知,境西王倘若被堵在那儿,听见城中的声势不那麽绝望,那他手下的精锐再怎麽好战,有了一条或有或无得退路,他也不会破釜沉舟。
不想功亏一篑的卞红秋很“大方”地把席中庭推到阵前遭罪了。
文朝华推开身边还想保护她的人,大摇大摆地面对席中庭。
“那就是我记错了,当初随王爷逃到明浑州时,见的是心许将军的小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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