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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人家说少年夫妻情比金坚呢,任老爷此刻更是痛恨自己平日里对发妻诸多忽视。旁的人都靠不上,人到最后靠的还是自己的枕边人。
周氏淡淡拂开任老爷的手,莲步微移,“那女子虽未死,但任功的确起了让活人殉葬的心思,是那女子下葬后妾身不忍心,又命人开棺将她救出的。”
任老爷将将冉起的希望一时又破灭了。他跪着的身形向前一倒,幸而被身旁的小厮扶起。
“你这毒妇,要害死你亲夫不成?”
“不仅此事,方才前头几位所说任功放印子钱一事也是真的。”周氏瞧也不瞧任老爷,又说,“有妾身这个枕边人作人证可足矣?”
众人均未想到周氏居然会前来检举亲夫,纷纷震惊地看向她。
只见周氏身穿宝相团花蓝绿色大袖长衫,头戴珍珠宝石流苏发簪,肩上披着同色披帛,瞧着便是保养得宜的模样。
任老爷指着她骂道:“你这贱妇,身上吃穿用戴无不是扬州城里最精的,不少官家太太都不如你,你还有甚么不知足的,吃里扒外的东西!”
周氏这才回头冷冷瞧了任老爷一眼,随即将头上的金银珠宝一股脑地全拔下来往任老爷身上砸。任老爷并未料到周氏此举,连忙伸手遮挡,却还是被那足金重的珠宝砸了个鼻青脸肿。
“呸!你当年求娶我的时候可是一口一个贱妇这般叫的?”
在周氏的叙述下,众人得知了一桩陈年旧事。
周家原是汝南周氏的后人,战乱时周氏娘家这一支便迁徙到潭州。周家渐渐败落,趁着周氏母亲还在时便将她许给自家侄子,颇有几分托孤的意味。周氏便带着一船的嫁妆孤身上了扬州舅舅家。
她的表兄便是胡县尉。
胡县尉一开始对周氏还算尊重,毕竟得这么个大家闺秀做娘子不算亏。好日子没过几日,胡县尉的胞弟便因气性大,打死了一个人而被告到衙门。
胡家想用钱私了,对方狮子大开口一下子要三百两银子。
胡家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现银,便想用庄铺来抵,谁知对方更觉胡家财大气粗能捞到更多好处,连三百两也觉得不足为过。
胡县尉打起了周氏嫁妆的主意。
他道:“表妹,反正你要嫁与我,夫妻一体,先用你的又何妨?咱们总归是一家人。”
周氏自然不肯。
任老爷便是此刻出场的。为了搭上胡县尉这条线,他体贴入微地替胡家料理好了一切。胡县尉问他有何所图,他只说:“在下心悦表姑娘已久。”
其实他压根不知道周氏长什么模样,求娶周氏也只是为了同胡县尉有个亲戚关系,行事更加师出有名。
好在胡县尉并不是那完全黑了心肝之人,没扣下周氏的嫁妆,原模原样地将她送走。
周氏就这样又带着她的嫁妆辗转到另一个男人家。
她原本觉着任老爷是个仁义妥帖的良善之辈,又算富有,自己往后的日子不说能封个什么诰命夫人做做,也算吃喝不仇。
可周氏未曾想这一切原本就是两个男人的骗局。
任老爷为巩固他与胡县尉之间的“兄弟义气”,常邀胡县尉一同狎妓作乐。画舫上的春娘便是一个。
一房房的小妾被抬进任家,什么桃姨娘啊、花姨娘啊、梨姨娘啊……周氏一开始还记得她们的名字,后来连名字都懒得记了。
任家后院被任老爷整的像百果园,应有尽有。
任老爷常说周氏毫无容人雅量。可周氏若不是每天骂骂任老爷和他的一众小妾出出气,就真要被憋死了。
想到此处,周氏狠狠瞪了任老爷一眼。
众人忽然得知富商家宅秘辛皆是双目圆睁的神态,谁成想打官司打的好好的,还能探听到这些八卦!
梁照儿觉着任家的女人都是神人,上次来食肆的那个侍女像鬼,来无影去无踪,当家主母周氏更是随时像要上战场般,方才骂任老爷的话一句不带重样的。
周氏又丢出一句骇人听闻的话:“曾参军在上,妾要与任功和离,从此以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曾参军听到一半,见这里头还有自己的事,连忙坐直身子道:“妻告夫属义绝,按律应当服刑两年,还需受十杖,周氏你可清楚这些?”
本朝女方主动提出离婚极难,且周氏是妻告夫,更是闻所未闻。
梁照儿满心敬佩地看着面前这个为自己而战的女子,在饿死事小失节是大的古代,她竟有这般勇气。
周氏丝毫不惧:“妾虽为女儿身,却也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道理,妾不悔、亦无怨,愿受刑罚。”
“周氏,你这是不守妇德!”韩知州蹙眉喝道。
他虽有一颗爱女之心,可身为男子到底还是君臣父子夫妻那一套的拥趸。
任老爷亦作出一副可怜状:“娘子,为夫不过一铜臭商人,心思粗,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尽管叫我去改,我任功认打认罚,何至于此啊!”
周氏凛凛说:“知州不肖说旁的,只说妾的证词和证据是否确凿,能否给任功定罪?”
韩知州一顿。
思忖片刻后,他给出最终裁定:“派人去查任功赌场,若是查抄出不法之物便就地查封了。至于周氏所告之事,证据确凿,但念及那女子性命无忧,便赔那女子家人白银五十两,杖责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任老爷放印一事,虽有人证,但他到底心思缜密,将物证一应销毁;他买良家女为其子配阴婚一事倒是证据确凿。不过周氏一时善念,救了那女子一命,到底没造成什么恶果,也算间接救了任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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