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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你还想要钱?夫人交代你带个女子充作宿秉文女儿的事你办了麽?事都没办还来要钱,更别说还赶着今日这种大日子来,真当沈家是济民堂麽?”
“可是小哥,这事还没办妥,宿家的事总该先结清银子吧!缴秋税时我暗中潜进宿家账房里替换了那麽多假银票,夫人起先可是承诺过我五百两银子的!再加上这回办事,怎麽也得八百两。”
看着憨厚老实的布衣男子顿了顿,眼里精光一闪,
“不过今日我也不是非得要五百两,主要是赌债催得紧了,我卖了家里那丫头片子也凑不齐,我知道夫人这会儿还在宴上抽不开身,你们就先给我二百两就成,之後再请示你们夫人也未尝不可。”
闻言,两个侍卫对视一眼,一人开口:“那行,你跟我们来吧,带你去账房支银子。”
“诶,好好好,替我谢谢夫人还能念着我这林家旧人的旧情!”
宿溪听得心惊,透过不住颤抖的眼皮,她瞧见其中一个护卫趁着老刘不察悄咪咪退到他身後,未等人反应,瞬间出鞘的长刀便已插入腹中,只见那守卫一手匆忙捂住男子口唇隔绝他凄厉叫喊,另一只手同时猛地抽出白刃,霎时血溅三尺,宿溪当即吓得面无人色,趁着那两人收拾尸体的功夫飞快夺门而出,一刻也不敢再停留。
-
酉时末,宴席终于散了,宾客纷纷告辞回程,沈老夫人被侍女搀扶着园中散步,林氏与沈平昌都回了正院,沈文昭送完宾客不见了踪影,丫鬟小厮也都收拾了餐盘碗筷,唯独沈耘秋仍然坐在前厅一动不动,只是怔怔然盯着天上一轮格外皎洁的月亮。
今日中秋,月亮是一年中最大的,可年年有此日,时日长了倒也没觉得有什麽好看,只觉倦怠。大约是缺了团圆的意象,光是一轮光秃秃的明月,终究是冷冰冰的,没有半点人情味道。
说实话,沈耘秋也记不清自己上一次被这般宠着纵着是什麽时候了。又或许是从未有过,故而想不起来。只记得每年中秋家宴上兄长的碗里总是堆满了菜,父亲夹的,祖母夹的,母亲夹的,堆得像是一座小山,却没人在乎他小小的个子是否够得到圆桌另一头的菜肴,是否吃的习惯,是否吃得饱,像是赏他一口饭便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良久,看得近乎失焦的眸光再次汇聚,沈耘秋惊觉四下已然了无人声,没人想得起他这个可有可无的少爷,沈家人一场宴席全了面子,再用不上他,甚至想不起叫人把他推回去。
罢了。
沈耘秋不想再平白奢望什麽,撩起衣袖推着木轮转了个个儿,一点一点沿着回廊吃力地朝西苑的方向挪动。这一趟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只是寻常人走不到一刻便能到的路程,对他来说却至少半个钟头。待到西苑门口,沈耘秋两只胳臂早已酸胀得擡不起来,正想歇息一会儿再推,目光却在一片昏暗的皎洁之中恍惚看见一个人影站在西苑门前。
西苑附近未挂灯笼,下人也不会特意来此点灯烛,沈耘秋看不清是谁,又挪得近了些,这才依稀辨出那屋檐下被一片暗色笼罩着的背影。
“沈文昭?”
听见声音,沈文昭这才回头,提上裤子缓缓走近,浑身带着浓重的酒气,而沈耘秋这才看见墙根处那一团分外刺眼的腥臭黄渍。
“你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沈文昭语带戏谑,充满醉意的脸上是难以掩饰的轻蔑和鄙夷:“弟弟,今日你倒是硬气,仗着有宾客在频频挑衅,很爽吧?是不是特别痛快?”
看着沈文昭俯下身子撑着轮椅扶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沈耘秋已然猜到他要做些什麽。
果不其然,下一瞬,一只穿着羊皮靴的脚狠狠踹向胸口,沈耘秋无力反击,被那力道十足的一脚踹得翻下轮椅骨碌碌沿着砂石小路滚了几圈,霎时心口闷痛,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艰难地支着手肘撑起身子,沈耘秋强压下胸腔内翻涌的疼痛抹净唇角血渍,见那本就不甚结实的轮椅已然被一脚踹断了椅背,沈文昭拾起那只椅背上断裂的乌木把手再次走近,眼中含着嗜血的杀意,活像是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沈耘秋,你不是硬气得很麽?不是巧舌如簧,字字珠玑,甚至还敢威胁我麽?我告诉你,离了宴席,我就算打死你也无妨,父亲母亲只会帮我瞒着,再给你准备一口上好的棺材!”
砰地一声,木棍落在脊背上,沈耘秋只觉方才还疼痛难忍的胸口瞬间毫无感觉了,只是後背又开始隐痛,像是肋骨快要裂开。
毫无招架之力,他只得尽量抱着两条毫无知觉的腿蜷起身子,木棍却仍是如雨点般落下,尖利的断口划伤了他的脸,血珠顺着脸颊流进嘴里,有些腥甜的味道。
“沈耘秋,这就是代价!下辈子记得说话之前好好斟酌,莫要再像这样冥顽不灵!兄长这就送你去投胎!”
眼中已然被冷汗模糊的眸光瞥见那碗口粗的木棍兜头砸来,沈耘秋却是出奇地镇静,紧闭双眼,木棍尖利的破风声中却似乎夹杂着依稀脚步,由远及近,只听咚的一声,等来的却并非天昏地暗的疼痛,只是麻木,因着不知是对即将解脱的兴奋还是过于深重的恐惧充斥大脑带来的麻木。
沈耘秋缓缓睁开眼,又是咚地一声,面前凶神恶煞满目阴鸷的沈文昭软着身子缓缓倒下,露出被全然挡在身後的少女瘦削单薄的影子。少女手里拿着一块青灰石头,像是路边捡的,石头上沾着丝丝血渍,殷红刺眼,在月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
背对着从身後小路倾泻而下的月光,他看见少女周身止不住地颤抖,瞳仁颤动,有如石化一般站在原地,像是强自镇静了好一会儿,她才一把将石头扔进不远处年久发臭的沟渠,缓缓走近蹲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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