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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像
秋意渐深,银杏叶彻底染成了灿烂的金黄,如同少年人毫不掩饰的心事。
我和周禹的关系,在桂花香渐渐散去的日子里,稳步升温,变得愈发亲密和自然。
我们之间似乎有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所想,走廊上的相视一笑,食堂里默契地占座,周五放学後雷打不动的一起回家,都成了日常的点缀。
然而,随着期中考试的临近和文理分科意向的初步摸底,现实的轮廓也开始逐渐清晰起来。
一个周五的下午,我们照例一起回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我背着那个略显沉重的画板——除了常规课本,这是我每周必带的装备。画板边角有些磨损,沾着各色颜料的痕迹,昭示着主人的身份。
“下周一就要交分科意向表了,”周禹踢着脚下的一颗小石子,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你想好了吗?”
我沉默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画板的背带。
这个问题,我早已有了答案,却也预感到它会像一条浅浅的沟壑,横亘在我们之间。
“嗯,”我点点头,声音很肯定,“我选美术。”
这是毋庸置疑的。
从我第一次抓起画笔,从我能用铅笔捕捉光影,从我为了画出更生动的表情而偷偷观察身边每一个人开始,这条路似乎就已经注定。
我的文化课成绩其实不算差,甚至物理数学还相当不错,但只有在画室里,面对画架和调色盘时,我才能感受到那种全神贯注丶心无旁骛的沸腾和宁静。
我的梦想是中央美术学院,那应该是所有美术生心目中的圣殿。
周禹停下脚步,悄悄叹了口气,转头看我,眼睛里有着了然,也有一丝复杂的情绪:“我就知道。你画画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真诚的欣赏,眼睛亮亮,不知什麽藏在光里,“真好,你有这麽明确又喜欢的方向。”
“你呢?”我问,其实我心里也知道答案。
周禹的文科成绩极其出色,尤其是历史和语文,作文经常被老师当范文朗读,他对文字有着天生的敏感和热爱。
“我大概会选文科吧。”周禹笑了笑,笑容里有些许无奈,“其实……也没什麽别的选择。对我来说,考上大学,找一个安稳的工作,是最重要的事。”他的语气很平静,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清醒和淡然。
我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我想起之前偶尔聊起家庭,周禹总是轻描淡写地绕开话题。我心中一动,一个模糊的猜测浮上心头,让我不敢深问,却又忍不住心疼。
“文科很好啊,”我压下心中的疑问,语气更加温柔,“你写的文章那麽厉害,以後说不定能当个大作家,或者去做记者,编辑,都特别适合你。”
“哪有那麽容易。”周禹好像被我的话拉回情绪,笑了笑,但那笑意并未完全到达眼底,“不过,如果我们选了不同的科,以後就不在一个教学楼了。”
这才是问题的核心。理科(包括艺术班)和文科班的教学楼,隔着一个小小的操场,遥遥相望。
课间十分钟,几乎不够从一个楼跑到另一个楼。这意味着,我们现在这种随时可以见到对方的便利,将不复存在。
“没关系,”我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距离又不远。我可以课间跑过来找你,我们可以一起吃午饭,放学一起走。而且……”他顿了顿,眼神温柔而坚定,“我可以给你画肖像。画很多很多的你,这样就算不在一起上课,我也能天天见到你。”
他好像被我孩子气又真诚的话逗笑了,眼眶却微微有些发热。他低下头,小声说:“谁要你画很多很多……”
“我要画。”我的语气不容置疑,“周禹,不管在不在一栋楼,都不会变的。”
我的话似乎像一颗定心丸,暂时驱散了周禹心中因分科而升起的不安和那更深层的丶源自身世的飘零感。
他擡起头,重新露出笑容,用力点了点头:“嗯!”
文理分科最终还是来了。
我毫无悬念地进入了艺术班,主要精力投入到专业课训练中,文化课也侧重文科一些。
周禹则进入了重点文科班,开始了与历史丶政治丶地理为伴的日子。
确实如预想的那样,见面的时间被急剧压缩。课间十分钟变得珍贵无比。
常常是下课铃一响,我就抓起早就准备好的小零食或一张匆匆画就的速写,从艺术楼飞奔过操场,冲到文科楼底下。
有时周禹已经等在那里,有时他需要托同学上去叫。
短短几分钟,说不了太多话,往往只是交换一下东西,看一眼对方是否安好,气都还没喘匀,上课预备铃就又催命似的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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