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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沈欢想起来,她车的引擎坏掉了,留在修理厂,家里另一台车被孟子羡开走了。她给爱玛·舒默发消息,请她帮忙去药店取药。在那之前她一个月没和爱玛联系。她们早就拥有了这样的在同学或者朋友那里很难维持的友谊,男人派遣在外时,她们一起去超市丶公园丶电影院。男人回来之後,她们各回各家,一两个月都不见得联系。
两年下来沈欢和大学同学疏远了。他们笑她是那个1950年烹饪杂志封面上的主妇,二十二岁就过起了在厨房里等丈夫回家的生活。沈欢想反驳,他们把婚姻这个对她而言私人又复杂的话题简单戳上“传统价值”与“女性主义”两个标签,但她发觉自己抱着同样的怨怼和怀疑,她想问孟子羡,那我想做的事我想去的地方呢?
只有在其他军嫂这里,她不必面对心底被自己嚼烂的矛盾。她眼下经历的她们都经历过,她将要面对的也不曾吓跑她们。
营里大部分军官的妻子都有孩子,这让沈欢和爱玛变得尤为紧密。她们是草坪派对上唯一不推婴儿车丶不会换尿布的人,她们还开着一些不那麽成熟的低俗玩笑,她们可以在婚礼前的单身派对上喝够啤酒睡在游泳池边。
E连在国外时,沈欢每天帮爱玛遛狗。这条叫做艾莉森的拉布拉多是亨利从老家罗利带来的,爱玛一大早去忙军属委员会的事,而沈欢本来就要跑步,出门後去爱玛家的後院捎带上艾莉森跑去树林。E连回本部,沈欢和孟子羡去跑步,亨利去遛狗。
爱玛推开洗手间的门,穿着睡衣,手里拎着药房的袋子——她有沈欢家的钥匙。“哦,甜心,这屋子闻起来像是死了条狗。”她对沈欢露出个笑容——那种“我理解你丶生活当然是一坨狗屎”的笑容。
沈欢竭力笑笑。浴室里水汽弥漫,爱玛的蓝眼睛像是浓雾下的湖水。
“但你看着挺惬意。”爱玛歪过头打量她。
沈欢问她要不要进来,水还热的。
“嗯……”她想了想,把药袋随手丢在马桶盖上,走到浴缸边,俯视沈欢泡在水里的身体,“有点挤。”
爱玛从牛仔裤袋里抽出一根烟和打火机,点上,咬在齿间,脱去上衣和牛仔裤。沈欢瞥了眼她丢在地上的T恤,向日葵印花,有些褪色了。沈欢往前坐了坐,抱住膝盖,爱玛的腿贴着她的手臂踩进浴缸里。
沈欢坐在爱玛前面,她的脊背贴着爱玛的乳房。水是静止的,只随着她们的呼吸有微不可见的起伏。
爱玛问她这次派遣回来,Miles瘦了几磅?沈欢摇头,下巴靠在膝盖上,轻声说不知道,十磅丶二十磅?她没问过。
孟子羡的体重变动很大,他们在战地时饮食条件差,消耗量高,体重掉得很快。听说他们通常一天的热量消耗有四千卡,多的时候超过六千,相当于普通人两三天的量。他回北卡又会循序渐进地把体重长回去。
爱玛说亨利这次回来,瘦得皮包骨头。他的屁股被背囊磨得褪了层皮,一直吃抗生素抑制炎症。单靠他自己的免疫系统,他得死在这秃噜皮的屁股上。这让我自我感觉良好,对,我是背不动八十磅的大包裹,但我的屁股可是婴儿般光滑。爱玛说着止不住笑起来。
沈欢没有笑,她听见了爱玛嗓音里的难过。她感谢爱玛和她分享这些事,让沈欢知道自己不是独自坐在这堆狗屎里。她看着爱玛搭在浴缸一侧的左手夹着的烟头慢慢燃烧,有好长一截烟灰快要掉下来。她伸出左手掌去接。爱玛把手挪开,“你干嘛?”
沈欢也愣了下,回答:“烟灰不能掉地上。”
爱玛问:“谁定的规矩?”
沈欢张开嘴想回答,吸了口气,又闭上嘴。以前孟子羡总是把家里收拾得很干净。她习惯了。
沈欢转回头和爱玛对视,爱玛仰起头笑了,“你真是个好女孩。”
沈欢知道她在笑话自己,她从水里站起来,腿跨出浴缸,拿浴巾裹在腋下。爱玛舒展开身体,“喂,不要生气嘛,我也是个好女孩,亨利并不知道我吸烟。”
沈欢躺沙发上量体温,爱玛把茶几和地面的易拉罐丶酒瓶丶纸巾收进垃圾袋里,碗筷堆进洗碗机,丢掉冰箱里坏掉的瓜果蔬菜,给沈欢炸了几根冷冻起司条,把盘子摆到她面前。
“吃。”她像个军官一样下令,把沈欢逗笑了。
爱玛说亨利不是行动时瘦的,是回来之後。
沈欢有些诧异,看爱玛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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