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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爱玛陪沈欢躺在床上,她给沈欢哼一首民谣。沈欢笑话她五音不全。爱玛惊讶地瞪大眼,不可能,亨利说我的歌声是最动人的,像是蜜糖浸在他耳朵里……沈欢捂着耳朵打滚,别讲了,我不要听。
“我还要讲。”
爱玛十五岁认识的亨利。那时,亨利每年都去得克萨斯州他祖父本恩·舒默家过感恩节。本恩·舒默与爱玛的祖父雷文·劳森在二战时都是驻扎在意大利南部那不勒斯港的工兵。据说在一次抢修码头的任务中,两人因为一瓶农舍废墟里幸存的苹果酒成了朋友。
“在所有追求过我的男人里,”爱玛对沈欢说,“亨利的眼睛最蓝。”
爱玛的家在哈密尔顿水库边上。她听说亨利有恐高症,便约了他和几个朋友——其中包括她的两个远房表哥——去水库旁那座七十英尺高的瀑布跳水。那天水声轰鸣,她站在瀑布的岩沿上,说谁第一个跟着她跳下去,她就同谁去看电影。说完她就跃进瀑布里。
“我浮出水面向上看,太阳直照得我眼睛发酸,我看不清楚上面还站着几个人,人影一个接着一个跳下来。我想他要是真没敢跳,我该如何是好?我还和其他人都打过招呼要等一等他的!”
“但他为你跳下来了。”沈欢趴在枕头上讲。
“哦,甜心,”爱玛在她身後笑着说:“他一辈子都会毫不迟疑地为我跳下来。现在我一点不怀疑了。”
沈欢安静地露出一个笑,眼睛有些湿润。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她嫉妒他们。她嫉妒亨利与爱玛无话不谈。她嫉妒爱玛说亨利驻扎在外时几乎每天都会打来电话。她嫉妒自己得从爱玛那里像是小孩子捡面包屑一样一点一点拼凑起那个她不了解的孟子羡。她还嫉妒亨利有一位这样坚强而乐观的妻子,她像是灯塔般稳稳地矗立在原处指引他回来。她接纳他的无常丶他的脆弱丶他秃噜皮的屁股,所以亨利毫无保留地信任她。
这些沈欢都做不到。
爱玛是凌晨走的。清晨沈欢睁眼时,窗帘外沿勾着一圈白色,床头的液晶钟显示五点四十。沈欢很久没睡这麽沉了,一觉到天亮,可能是因为边上的枕头底下没压着一把格洛克,也可能是因为孟子羡昨晚没在。
她翻了个身,才意识到孟子羡就坐在床边,背对着她,没穿上衣,手肘撑在膝盖上,脸埋在手里,听到她翻身,他坐直起来。
她不知道他是几点回来的。她搓了搓眼睛,撑起上身挪到床边,拧开台灯,再仰面躺下,头枕到他膝侧,从下往上望着他。他的侧脸埋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她只能看见他胸前那根银项链,十字架垂在肌肉的弧度之间,随着他的呼吸缓慢晃动。
沈欢伸出手,碰了碰他的手臂,孟子羡这才回过神,脸侧过来一些,原本就瘦削的面庞被灯光照得苍白。沈欢含糊地问他昨晚顺利吗?他注视沈欢的脸,沉默几秒,回答:“还行。”他说还行,那就是挺好的。所以不是跳伞的缘故。
沈欢醒过来一些。孟子羡虽然不好伺候,但他总是有个理由的。沈欢问他累吗。他面无表情地摇头。沈欢说你陪我躺会儿吧,她挪到床内侧。他呆了一会儿,像是有些矛盾,最後还是一言不发地躺下,面朝天花板,不看她。孟子羡问她,“昨晚谁来过家里。”
“爱玛。”
“还有谁。”
“没了啊。”
“烟谁抽的。”他伸手从床头柜上捏起一个烟头。
沈欢喉咙不自觉地收紧。她以为孟子羡早不在乎家里脏成什麽样子,他从哪里拣出来的?她俩昨晚明明搞过卫生。他每次回家都会仔细检查角角落落吗?
沈欢不想把爱玛供出去,她不知道孟子羡会不会告诉亨利。沈欢弯曲手肘,撑起头看他一会儿。“昨晚没别的男人来过。”
孟子羡转过头盯着她,几秒之後,他眼里仍存有怀疑,但下颌不再那麽紧绷。
“对不起。”他把烟头丢地上,掌根按了按额角,“我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大多数时候我都做到了。但有的时候……”他停下来,沈欢依旧看着他,但他似乎不想再说下去。间隔一会儿,他轻声问我可以抱抱你吗,只是拥抱。沈欢没说话,挪近一些,身体贴到他的手臂。他擡手揽住她的肩膀,她的头靠在他胸口。屋里只剩下他们的呼吸声。
再过一阵,孟子羡说,我爱你。
沈欢说,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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