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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不必客气,“穆凝快道,“穆某来时不知杜先生身体不适,空手而来,反倒让二位见笑了。”
“无事,”杜格文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在下只是身体疲累,如今修养二天已经好许多了,只是为没了谋生的法子苦恼。如今穆先生远道而来,对于杜某夫妇二人可算是雪中送炭。关于那讲书先生之事,还请穆先生多言几句。”
听此,穆凝安心不少,说了陈端寻弟子的原因:“只是去了後是做讲书先生还是校勘古籍,一切要听这位陈夫子的判决。书院设在山中,山间幽静路远,所以陈夫子会给屋舍居住,二位不必为此搅扰。禄米之事,二位也可与陈夫子商议。在下等并非歹人,实在是诚寻有为之士。”
“能如此便很好了,在下多谢好意。”
“先生与夫人若有顾虑,在下也可理解,二位也可多做商议一番。此行前路要走水路,在下十日後会再来一趟,若是二位愿意,到时便可与在下前往。”
大约说到此,穆凝就言及离开,毕竟这是他自作主张,还未请问陈端的意见,于是与杜格文和容劭告别之後,立刻回到空云山,找到陈端细细言之。
“不曾想到进展如此之快,”坐在桌案前的陈端擡起头来,看向穆凝,“能找到这等水平的读书人实在不易。他们二人愿来最好,其他的都是後话。说实在是,明明有你这个前读书人,居然被卢缨抢到武宗去了,真是令人痛心疾首。”
杜家院中,穆凝离开後,夫妻二人对于穆凝的提请心上七上八下。如果是真的,那他们二人如今的拮据处境就可缓解,以後的日子也能有个依靠。只是这毕竟是好的情况,若是穆凝的人只是一夥歹人,其实是为谋财害命,他们二人身後也算空无一人,到时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综正,你是怎麽想的?”容劭坐在他旁边,心中很是焦急,但面上还是尽量保持冷静。
“若是言如其实那自然是好,但我总担心意外之事。”
杜格文入仕近十年,原本也是心怀大志,以为自己能匡扶天下,其实是在最初的小位置上一呆就是十年,灰头土脸至今,每日就是累得眼中发红,还无处诉说。他和容劭自小相识,两家长辈也是熟悉,但是在这十年间四位老人相继去世,而那时的杜格文都只是万年不变的小角色,令人看不见任何未来。他们的孩子,儿子杜耕和女儿杜亨都在家徒四壁中诞生,长了几岁之後染了重病,又在无可奈何中,在四壁中回荡的悲苦哭啼声中去世,最後只留他们夫妇二人没事对着这院子心如死灰。
几天前,杜格文在朝廷做事到黑夜才回,回了之後水也每喝一口就昏睡过去了。容劭以为只是太累,没想到第二日她起身准备做饭,发现杜格文额上烧得厉害,吃药後病状稍微缓解一些,但是一整天都没能睁眼,病怏怏缩在被子里面躺在床上。
容劭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面,春夏之交原本气候温和起来,但是她身上衣服还单薄,所以都觉得手脚都要冻掉了,全身僵冷。睡了一夜之後,她头脑清晰,觉得如今日子不能再继续下去,于是梳洗之後,带着还在颤抖的四肢走出家门。心上还是害怕,于是捡着人少的路边走,尽快赶到了杜格文任职的地方。
这里平日哪里会见到女人,远远看着容劭出现,站在门口的两个人精神就绷紧了。见着容劭走来,想着要是击鼓鸣冤,那她也是来错地方了。
“这位夫人,这里可不能随便来。”一个人说,拿着棍子拦在容劭前面。
“我,我是……”容劭走过来了时就已经心惊胆战,走上那几级台阶的时候就有些不稳,“我是代杜格文来的,他是这里的一个小吏。”
“好像有这麽回事,”第二个人说,“昨儿好像因为有个姓杜的人一天没来,里面那老东西骂咧咧一天。他人呢,你来有什麽用?”
“烦请二位转告,杜格文以後不上任,”容劭边颤抖边开口,说的多了口条也流畅起来,然後把握在手里丶也是她自己代写的辞呈拿出来,“我一介妇人不愿玷污此地,还请二位将此转交那位老先生。一时离任多有惹麻烦,还请诸位多多担待。”
把书信塞到第二个人手中之後,容劭就跑着离开了。
家里,杜格文醒了之後,见家中无人,以为容劭只是出去买东西。因为口渴,自己起身去烧了水喝,刚喝一口,就晃荡的大门吓了一跳,杯中的水撒了半桌子,于是赶快拿东西来擦桌子。一边听到容劭着急得插上门闩,慌忙走到屋里坐了下来,也给自己倒了杯水。
杜格文见状便知是出了什麽大事,于是赶快问道:“凤卿,出什麽事了?”
容劭有些涣散,嘴唇颤抖着开口,说自己今儿早上做了何事。
杜格文听了此事呆住了,脑中一时空白。但是回过神来,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院子里面,看着天上浮云,耳边传来容劭点火煮饭的声音。
延续十年的日子依照终结,他有些茫然无措,但是想到自己不必再去上任,感觉自己疲惫的身体忽然好转不少。
看来自己不是病了。
吃饭的时候,杜格文开口,让容劭安下心来。
过往都是前尘往事,如今要想着接下来该如何行事了。
吃完饭後,杜格扫院子。
容劭洗碗时,在水井边哭了一阵子。
他们家出了事,近邻很快就知道了,平日交情还深的几位都过来看看,门口遇到容劭的那二位的夫人,也问了路走过来看看,说了杜格文的顶头上司如何生气,如何如何,杜格文听了之後,想着反正也与自己再不相关,身上的病好得更快了。
邻居的老太太和房东一前一後来,看着房东离开,老太太担忧地说:“你们二人以後该如何啊?”
二人愁苦地笑了出来,大概是要回到杜格文老家那已经不只是家徒四壁而且还四处漏风的房子里面,家里还有一点薄田,说不定不至于饿死。
容劭夜间总是想到自己所做之事,暗自垂泪。
在一天,她早早醒来,给门口那两棵树苗撒了些水,然後把外面飞出来的树叶扫一起。
穆凝就来敲门了。
“凤卿,你还是想去书院吧?”杜格文问。
“能去当然是好。虽然家里还有一点田地,但是多年无人耕种。你我二人,哪有本事能确保定有收成,不过是换个地方发愁罢了。”容劭边愁苦边思量,“咱们,咱麽去看看吧,如今已经不是能循规蹈矩的时候了。”
“前路真是暗淡无光,”杜格文肯定道,“从前走到现在,总是想着再挺一挺,只是终于走到,走不下去这一天。既然前路走不通了,那咱们也搏一把,看看别的人家是如何过日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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