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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白天的两次非自主入睡让陈香叶的夜晚变得格外漫长。他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篷布,抱紧熊娃的同时,听到南归终那边时不时传来的翻身动静。老板似乎也睡得不是很安稳,到後面动作都变得烦躁起来。
“小叶,睡着没?”一声低低的呼唤从不远处传来,带着点试探和不确定。陈香叶干脆坐起来,老实回答没有。
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南归终顶着憔悴和疲惫的脸来到他这边。不用开灯,陈香叶都看得清楚,对方其实很困,眼里血丝遍布,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
来者也不客气,直接挤到他身边躺下,看到熊娃後还很熟稔地摸了一把。陈香叶有点尴尬,下意识往床那边挪,直到半个身子都在外面才停下。他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出声:“老板……”
“做噩梦了。”男人背对他,声音很小,透露出迷茫和脆弱,“梦到了桥,我躺在河床上,能看到的只有血和黑色的天。全身都很痛,腿上露出骨茬,到处都是红色……”
是以前的记忆?还是被自己今天的事影响……陈香叶稍微往里挪了挪,愣神片刻伸手将被子给南归终拉上去些盖好。好在床是双人床,被子也是,盖他俩完全没问题。
“没丶没事,只是个梦。”陈香叶磕巴一声,耳边全是自己的心跳声。说罢就听男人似乎含糊说了句什麽,随後再无声音。小心擡起头去看,旁边的人已经睡着,头微微埋在被子里,一只手抓着枕巾。
陈香叶长舒一口气,告诉自己对方只是害怕,对,害怕。再说了,大学时候宿舍里大家挤一挤的事常有,别因为自己的问题让对方觉得奇怪。他想了想,将熊娃放在二人中间,轻轻转身也背对着南归终。
这次倒是神奇,他也没再干瞪眼,只几个呼吸就入了梦。
一夜无梦,吵醒陈香叶不是闹铃,而是不知何时又出现的雨声。他迷糊睁眼,用半分钟来习惯身边多了一个人的事实。而後蹑手蹑脚下床,站在窗边,掀开窗帘就看到外面又是阴云密布。
潮湿和冷顺着玻璃透进来,睡起来的热乎劲与之对撞,激得陈香叶瞬间清醒。回头,南归终还保持着蜷缩姿势熟睡,想了想,决定换好衣服先去店里一趟。
早上八点,小白的位置还在自己上次挪过去的柜子旁边,肉眼可见因为这几天夜里的打包,店里的存货少了很多。陈香叶根据每天的盘点结算核对,发现到了该进货的时候。做纸人的材料数字没变,但寿衣丶香烛和纸钱基本已经见底。
根据以前的进货数量单,陈香叶对对方的店铺地址和数量都有认知,恰好修车店发来消息说车已经修好,随时可以去取。回卧室装上钱包和笔记本,陈香叶跟小白说自己去进货後就拿着伞出了门。
这算是他第一次在周围溜达。走过店铺门前的广场,踏上小路就能清晰看到外面的繁华景象。平房区被两个小区前後左右地包裹,大家似乎很乐意将这里当作小区内部的设施看待。外面是十分豪华的商业区,今天哪怕是下雨,门前的车都络绎不绝。
修车店离这里很近,徒步两个路口就能到。他在路边吃了豆腐脑油条,就腿儿过去结了账,自己检查一番驱车离开。这车还是个手动挡,旧款大牌车,网上说是出厂那年市面上最好的车型。现在开起来手感依旧舒适,隔音好又平稳,是陈香叶能很快上手的类型。
只是进货的店有点远,雨天路滑视线受阻,他只能慢慢地赶过去。陈香叶走前看地图,发现把“喜相逢”作为原点,加上自己家和这家店铺位置,正好是个三角形。
店在城边的位置,跟工业园区相连。在若干这个厂那个公司的包围里,陈香叶一眼就看到有家占地面积约一家4S店那麽大的,名为“逍遥游批发商行”的店铺。
此时已经开门,打着伞买东西的人络绎不绝,许多花圈纸火就摆在店门口,颜色鲜艳款式新颖,望过去居然让人在冷雨中感到莫名的热闹。停好车,陈香叶走进去,琳琅满目的丧葬用品让他看花了眼。
这里简直是丧葬界的百货商场,从小到大,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应有尽有,甚至摆着最新款的手机丶电脑和游戏机。陈香叶确定自己看到了纸质的游戏卡带,外观和真的一模一样,五块钱俩。
老板是个粗声粗气的大胖子,在一干纸制品中叼着烟,也不管那烟灰乱飞。抽者无意,看者心惊,凡是进来的人都要看一眼他,都是怕火星自由飞翔,让周围燃起来。
见他进门,老板胖胖的脸上露出疑惑,上下打量三四次,拈灭烟头语气不善地哼了声:“小孩回去找大人过来买东西啊!别进来乱动。”
陈香叶花了好一会才明白这人是在说自己,脸腾地烧起来,踌躇着过去拿出店里已经泛黄的名片,小声说是“喜相逢”的店员来进货。
一听店名,老板先是怔愣,不相信地接过名片,看罢瞬间喜笑颜开,本就不大的眼睛都眯成条线,大手拍在他肩膀上:“哎呀,南老板家的,新面孔没认出来。你说说,还特地跑一趟,缺什麽给咱打个电话的事。东西我熟,稍等,给你打包。”
说罢就看男人对着货架里喊了句,出来个瘦小的半大孩子,头发枯黄,但精气神饱满,一双眼睛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十分明亮。这孩子是男人儿子,听到是“喜相逢”的货,欢快地扎进架子里,没多久就推着小车出来,里面堆得满满当当。
“南老板每次来都是这几样,咱家熟。下次缺了直接打电话,不用麻烦跑这一趟,怪远的。”男人语气上扬,与进门时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完全不同。麻利算完账还给了巨大折扣,结账时陈香叶留心看,居然比上次进货还便宜点。
对方显然是看懂他对账的用意,指着上次的数字说:“这里面有送货的人工费,所以算起来是七折。你今天过来拿,是六折。放心,咱家跟南老板好朋友,绝不让你吃亏。走,给你送车上去。”
陈香叶收好发票,手连袋子都没沾到,男人就已经拎着两兜子东西走出去,身後小孩还兴冲冲对着他喊说记得问南叔叔好。陈香叶点头说好,然後跟着男人来到车边,放好袋子不住道谢。
坐上车离开店铺位置,陈香叶才松了口气。他真的很不适合跟太热情的人打交道,这个老板恰好就是。热情似火需要同样的热情去回应,他没有,一点也没有,只能不住道谢。
“呼……”驱车前行,陈香叶深呼吸好几次才平和心情,看雨越下越大,赶忙往店里赶。
不知为什麽,坐在这辆车里,陈香叶右眼皮跳得厉害,已经到了影响开车的地步。他实在难受得不行,找了个路边的车位停下,用手揉了揉稍作缓解。
此时外面的雨已经是雨刮器都没法弄干净的程度,明明才早上十点,已经黑得人心里发怵。这种天气对于城里很常见,只要到了春天就会出现下不完的雨。明明是个“山城”却表现得像是什麽海滨小镇。
陈香叶深呼吸,确定眼睛没了异常,才热车打算继续前进。啓动的工夫,习惯性往後视镜看,入眼却是後座上有位不速之客。心中大惊,赶忙回头看,什麽也没有。
白日里又是一身冷汗,他吞下口水,小心翼翼挪动後视镜,将对方的全貌收入其中。是那个下了订单的“水客”。根据他和南归终的分析,这位极有可能就是9号公交车上的司机,虽不知为什麽没有和老太一样采取极端方式,但因为是客人,所以不能采取别的处理方式。
陈香叶深呼吸好几次,甚至悄悄将窗户打开一点,冷风冰雨打进来成功驱散些许紧张和恐惧,让他能哆嗦地开口:“客人,你的订单在准备了,老板最丶最近身体不太好,请谅解。”
他都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碰撞的声音,手抖得连方向盘都抓不住。内心是想夺门而逃的,但前面沾水必见鬼的事让他根本不敢此时此刻冲出去淋雨。而且,他想着对方怎麽着都是客人,毕竟按照常理,对店员出手,订单也会黄掉。
随着咕嘟一声吞咽,眨眼的瞬间镜中黑影消失。车里弥漫着水的气味,这味道和昨天在河边闻到的几乎一模一样。陈香叶等了会,才慢慢回头确定,在“水客”坐过的位置,装货的袋子没被影响,但布艺坐垫上明显湿了一块。
脚垫上不止有一滩水,还有张泡在水中的车票。
看到车票,陈香叶忍不住擡眉。以他现在的动作是拿不到的,他也没打算去拿,深呼吸调整心情确认对方真的离开,驱车往店里继续走。
回到“喜相逢”,店门大开,南归终穿着睡衣正在门口站着,手里抓着牙刷,见他开车回来,表情惊喜,扬起手大力摇摆打招呼。
周围的店铺又是全部都没开,“好再来”的卷帘门上似乎贴着张纸。阴暗让这一排房子在高楼间显得有些狭小,还因为房屋颜色老旧而生出点不真实感。
他停下车第一件事就是冒雨下去,从後座脚垫处拿起车票冲回南归终身边让对方看,并将路上遇到的事给他仔细说明。
“哦?”南归终嘴里还有牙膏沫,见到车票瞬间吞下,“还真是他拿的?!这送回来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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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阴沉得厉害,满怀欢喜看着雨落下,结果就下了十分钟。
仿佛龙王在天上打了个喷嚏……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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