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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锦思追着跑了一段路，当然没追上，站在原地看庄晓蝶绝尘而去，气得浑身发抖，转过身就见那舅甥俩正望着自己，柯晏已经十分自然地抱起小孩，站得不远不近，正一脸防备地打量她，大概对她们的情况産生了怀疑。

年锦思深呼吸，走到他们身边，说：“走吧，进园。”

柯晏有一瞬间迟疑，说：“为什麽她要搞那麽出格？你俩是怎麽回事？”

“因为她是个神经病！”年锦思说着又想咆哮起来，但看见小孩惊慌的眼睛，下意识勉强忍耐下去。现在她不能立刻跑去找庄晓蝶，这边还有事没有做完——更何况知道对方跑去哪，她完全可以稍晚些时候直奔目的地，把庄晓蝶暴揍一顿。明明是她挑起的事，却要自己来收拾烂摊子，这算什麽？

几乎是立刻，她又想起孔严琛躺在地上，身下一片血泊的模样。

她再次深呼吸，意图平静下来，但心却愈眺愈快，她不得不蹲下身，对柯晏说：“你们先进去，我还有点事要办。”

小孩抓着柯晏的T恤，但是头往年锦思这边撇，看起来因为要单独和柯晏一起而再次变得紧张。年锦思清楚小孩对自己一直不如庄晓蝶亲近，也乐意如此，但看到他这个样子，心还是软了一下。

柯晏说：“你要去追她？”

年锦思摇头：“我需要休息一下。”她将孔严琛的尸体从脑海里赶出去，扶着边上的柱子慢慢站起来，揉了揉小孩的脑袋，“别怕，我待会进去和你们会和，你先和舅舅玩，啊。”

小孩开了口：“你一定要来。”

年锦思脸上掠过一丝笑意，冲小孩摆摆手，示意柯晏先走。现在时间还早，不到中午，等庄晓蝶开到那农家菜饭馆怎麽也要下午五六点钟，而那男的还没到家。

在柯晏带小孩进去快半小时後，年锦思才入园，这样的举动非常冒险，她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躲避摄像头，但鬼使神差的，她还是进去了。a市这游乐园算不上大，设施也是常规游乐园设施——过山车丶大摆锤丶漂流之类的刺激项目，没什麽意思。这几天下来，年锦思已经不想再找刺激，她买了顶带动物耳朵的鸭舌帽戴上，找到那对舅甥时，小孩戴了一对狗耳朵，正在吃烤肠，他舅舅在边上看着他，用地图给他扇风。

年锦思没有跟他们搭话，而是远远跟在後面，看一大一小牵着手走路丶排队，她跟着他们过了一个又一个游乐设施，每一个她都只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像一个对什麽玩乐设施都提不起兴致的路人。柯晏不停和小孩说话，大概是在打听妹妹的事，也可能是打听小孩过去的生活，以及怎麽和年锦思庄晓蝶在一起——庄晓蝶对柯晏自称是他妹妹的朋友，至于别的，对方没有提，年锦思也没有问。

年锦思坐在餐厅角落，看小孩和柯晏吃饭，这孩子饿久了，吃起饭来倒是很乖，不挑食。年锦思吃得很少，她又在想孔严琛，其实已经来不及了，被发现是早晚的事，庄晓蝶的行动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而找到庄晓蝶後发生的事更加超出预计，一切都跟她最初的打算彻底背道而驰。

此时此刻她坐在游乐园的餐厅里，面前是吃一半的牛排和薯条，周围是同朋友来玩的男女，或是情侣，或是一家人，她独自坐着，与这喧闹无关，很快她的生活将与这里的一切无关。

庄晓蝶还在想魏煜龄，即便对方没有说过，年锦思也知道怎麽回事——很可能庄晓蝶在魏煜龄死前见过对方。至于具体发生什麽，就不是她能猜到的。但是很可能与对方的死有关。彼时她们从山上回来，申屠海对她说，庄晓蝶是个好人。当时年锦思对此不置可否。实际上，在深陷泥沼时，年锦思并没有馀力去期盼别人好，不与庄晓蝶联络，也是怕对方发现端倪，他们曾经是最亲密丶最知根知底的人。

曾经是一起期盼未来的人。

而在申屠海说庄晓蝶是个好人的时候，年锦思无比期望庄晓蝶是个恶棍，是个无恶不作的混球，最好能可恶到令她成功将过去的庄晓蝶从现在的庄晓蝶身上剥离，就像剥一层死皮一样。

可惜事与愿违。在听到庄晓蝶要回去多管闲事的时候，年锦思失望透顶，出离愤怒，那一刻她意识到自己没法把庄晓蝶与过去剥离，她再次对庄晓蝶産生了怨恨。

就像十几年前的夜晚，她注视自己的双手，月光穿过指缝照到脸上，而双手依旧黑糊糊的，仿佛沾满了干透的血。

现在这双手已经沾染了更多的血，她不觉得死掉的那些人是无辜的，可她也早已没有回头路了。

不远处小孩站起来，不知道要去找什麽，转头在喧闹人群里望见了年锦思，小跑着过来，脸上难得露出笑容。年锦思回过神来，迅速将双手藏在桌下，冲他微微笑了一下。

-

庄晓蝶中途将车停在路边，手机定了个闹钟，睡了一觉。她需要养精蓄锐，这一夜不一定好过，甚至可能会死。在来之前，她深思熟虑过了。昨晚开车时她便一直在思考。

如果她不回来，心里的魏煜龄就不会安息，如果她回来，年锦思就会恨她。但是毕竟对方一开始就打着算盘来找人，这也不能怪她。

她想过年锦思会对过去耿耿于怀，甚至想过年锦思会恨她。但是没想过年锦思会要来害她。

曾经是年锦思帮助她脱离苦海，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想到曾经救过自己的人会变成现在这样。但是偏偏事与愿违。

自从碰到申屠海之後，一切都变得事与愿违。

庄晓蝶知道年锦思觉得自己欠她，实际上她也有这样的感觉，困扰十馀年。因此，即使寒心，即使想过一跑了之，现在在做完要做的事後，她会选择回去。

不是因为欠年锦思的，也不是突如其来的善心，她只是想再拉住年锦思的手一次。

如果今夜之後她还活着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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