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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捺印（第2页）

他的慌乱完全是不打自招，手指局促地蜷缩，视线游移，不敢直视唐思卓的眼睛。唐思卓这才注意到他耳侧颈边也有明显红痕，即便被他拉高衣领，还是没能完全遮住。她刚刚就略有疑惑，客厅很温暖，曾夏生换居家服时却没有脱里面的高领毛衣。唐思卓当他从外面回来觉得冷，没想到是为掩饰伤痕。

“出什麽事了？你跟人打架了？受伤了吗？”

她状态本就不稳定，心里一急，眼泪顿时涌上来，控制不住地哽咽。手伸出去扯他的衣服，但指尖发抖，使不上力气。

“谁让你签的？房东吗？你被人为难了是吗？我应该跟你一起去的，我——”

“不是的丶不是......”

曾夏生艰难否认，却仅能重复这两个字。他看向唐思卓泪眼婆娑的脸，在她的担心和自责里，搪塞不出一句谎。

借款协议确实有他的签名。曾夏生没正经读过多少书，字写得不好，看不出笔迹区别，不知道那是谁模仿他写的，还是他什麽时候没注意签的。陈天浩到处采买二手机和装修建材，经常叫他代签收，有的不止快递单据，还有简易合同。起初曾夏生还强迫自己去看，後来陈天浩嫌他磨叽，说都谈好了，不打紧，让他直接签字就行。

他瞧见借款人一栏不仅有陈天浩的签字，还有指印，保证人却没有，故而找到理由，说他没按过印，真的不知情。结果屋里的男人们不约而同地讥笑出声，好似他天真得不可理喻。接着他们蜂拥而至，将他踹翻在地。曾夏生极力反抗，然而人数差距太大，始终逃不出去，最後被卡住脖子，死死压住身体。领头的男人就在他面前玩电击器，电流连上又断开，断开又连上，作势要捅他的眼睛。那夥人硬生生掰出他的手指，在後拿出来的几份原件按下指印，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不敢告诉唐思卓，更不知道现在的局面该如何开口。曾夏生木然地盯着她，感觉周遭的一切声音都在离他远去，只有唐思卓越发短促的呼吸，如濒死喘息。他猛地惊醒，意识到她还处在发病期，无论如何情绪不能这麽激动，于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安抚地揽住唐思卓的肩膀，将她扶到沙发坐下。

“陈天浩欠别人点钱，他们找不到他，刚好我回去，碰到，就吵了几句......反正不是我的事，你别担心。”他磕磕巴巴，半真半假地解释：“我帮他签了点东西，但那是他的，跟我没关系。”

唐思卓头脑已经不算清醒，可她做了这麽多年律师，曾夏生拙劣的说辞根本应付不过去。

“不可能！”她抽泣着，生气他还在试图遮掩，声音不自觉拔高。“没有要你签字还不需要你负责的东西！”

曾夏生被她堵得没话说，索性不再言语，垂头坐在旁边，像犯错後等待挨训的孩子。

“你签的什麽东西？借款协议吗？”

沉默良久後，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唐思卓又问：“你是共同借款人还是做了担保？是连带责任吗？”

曾夏生听不懂了，老实说：“不知道。”

“合同呢？”

“没给我。”

“到底欠了多少钱？”

曾夏生的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唐思卓心焦得厉害，火气从胸口一路烧上来，眼眶连带前额都闷痛无比。

该吃药先让精神平静，可她生怕自己眼睛一闭一睁，曾夏生就会因为害怕连累她偷偷消失。她不想错过能问出真相的时机，近乎哀求地撑着跟他说：“我这些年攒了些钱的，我有存款，你不用这麽害怕，而且他们要的钱也未必都合法，你先跟我说，行吗，你先告诉我上午到底出了什麽事。”

二百四十万，即便曾夏生不知道唐思卓的收入情况，也很清楚这对她而言不可能是小数目。他至今尚未得知，在孙昌明死後的那几年里，唐思卓是从哪里来的钱读书生活，甚至每月两千还他家欠下的债。且不说他身为男人是不是应该顶梁柱般的遮风挡雨，唐思卓明明是锦衣玉食里长大的姑娘，却因为跟他的交情，因为想帮他的善意，被害得要为钱发愁。

曾夏生根本不敢想她吃过多少苦，所以想尽力赚点钱弥补。唐思卓坚决不要他还也就罢了，如今旧恩未清，他找不到半分理由再用她的钱，更原谅不了自己把她扯进新的麻烦里。

故而他艰涩地丶几乎一字一顿地跟她说：“我会解决，你不要操心。”

唐思卓的眼泪止不住，思路却仍旧清晰，立刻反问他：“你怎麽解决？陈天浩跑了你店里的生意也做不成，你能怎麽解决？再半夜去搬货吗？”

她越说越气，往事回忆袭上心头，更是濒临崩溃。

“你什麽都不说，你永远什麽都不说！我问你胳膊上的疤是怎麽弄的你不说，问你我的小海螺去哪儿了你也不说，问你我爸为什麽死的你还是不说！我那时候以为你觉得我小，觉得我挑不起事，觉得你不敢告诉我。我现在长大了，我专门去学的法，我知道怎麽保护自己，知道怎麽解决事情了，你为什麽还是这样？！你是不信任我吗？我难道不比你更懂怎麽解决借贷纠纷吗？！”

曾夏生撇开视线，无力回答她的质问，指甲深深扣进掌心，疼得眼前阵阵发黑。

空气一片死寂，唐思卓失声哭泣，她沁出满身大汗，手脚发麻。

“你不是说丶你不是说我们至少是朋友，是家人吗......”她声音压得很低，近乎呢喃自语，“那为什麽不让我帮你呢，为什麽一定要把我推开呢，我们不是一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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