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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番外十 Merry Christmas Mr L（第1页）

25·番外十MerryChristmasMr.L

【他们的第十个圣诞节。】

圣诞节又到了。它对我们来说有比传统节日更加重要的意义。所以每年的这一天，我们都会做点特别的事来庆祝。比如去年，我们去了加州一号公路。那是世界上最美的海岸高速公路，一面是落基山脉的悬崖峭壁，一面是北太平洋的万顷碧波，充满了野性的壮阔之美。我们在海边看了落日，在沙滩上做爱，然後并排躺着，数了一夜繁星。再比如前年，机缘巧合之下，我们找到了当年我那个孤儿院的院长。为了报答她对我的「特殊照顾」，劳伦斯把她钉死在了一对驯鹿角上。那是她家客厅墙壁上的标本，鲜艳的血红色和死去的驯鹿十分符合圣诞节的欢乐氛围。

但今年可能没办法好好庆祝，因为我发烧了。昨晚是平安夜，我把一丝不挂的自己五花大绑丶装进一个巨大的礼物盒里，送给劳伦斯当圣诞礼物。我包装自己的时候，劳伦斯正在抢劫超市，过了一个小时才回来。所以我就在接近零度的气温里赤身裸体了一个小时。他之所以这麽慢，是因为超市里还有一夥黑帮分子也在抢劫，他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把他们解决掉，另外半小时给我挑圣诞礼物。他搬着那整整两箱安全套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冻得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了。

我们本来的计划是逛遍拉斯维加斯所有赌场，但这样一来只好作罢。我觉得很对不起劳伦斯，我让他失望了，可他什麽都没说。他在百乐宫酒店订了套间，那里远比狭小的货车车厢和廉价的汽车旅馆更适合我康复。其实自从遇到劳伦斯，我的身体素质比原来强多了，不说杀人，光是和他做爱都算是极限运动。虽然和劳伦斯一比我还是显得削瘦，但已经很少生病，上次发烧还是两年前。那次劳伦斯内射的太深，肠道里有些精絮没清理干净，这也是为什麽後来他开始接受戴安全套了。

我从来没见过劳伦斯生病，估计连细菌和病毒都不敢招惹他这种凶兽。他也是第一次见我虚弱到脸色苍白的样子。他把我从礼物盒里拆出来之後，不但没有操我。反而一整夜都坐在我床边，给我换额头上的冰块，这让我愈发感觉自己像个闯了祸的孩子。我中途醒来过一次，有只白色的小飞蛾停在了我头上，很痒。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一瞬间我在劳伦斯眼里读出了一丝慌乱。或许他以为我死了，人死去後，没有了人的气息，如同一个物体，飞蛾才会落上去。那大概只是个巧合，它很快飞离了，在半空中被劳伦斯一枪结果，然後他把我抱进怀里。直到我下一次醒来，他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原来杀人魔害怕飞蛾。

我们少有像这样不做爱的夜晚，劳伦斯给我读了睡前故事。我也不知道他为什麽管《美国精神病人》叫睡前故事，可能是他觉得华尔街精英们聚在一起，互相攀比几乎看不出区别的名片，还有主角贝特曼杀死妓女前，自言自语地介绍自己的音乐喜好这几段很催眠吧。我比较喜欢贝特曼穿着雨衣，在自家客厅用斧头杀人那段（“嘿，保罗！”），劳伦斯更喜欢贝特曼从楼上丢下电锯，把逃走的妓女切成两截的那段。这本书很符合我们的喜好，但我比作者更加悲观，我觉得犯罪不是社会的疾病，而是社会的常态，就像返祖并不是连环杀手的专利，是人类至今没从原始的丛林法则里进化出来。不过无论如何，劳伦斯和我都很期待这本小说被搬上银幕，希望不要和他的书一样被改成色情片。

两天之後，我退烧了。没有风的深夜，天上飘起小雪。这非常罕见，要知道赌城可是在干旱的沙漠里。雪夜很美，很浪漫，纯白的颜色落在鲜艳浮华的霓虹灯上。仿佛整座城市的罪孽和欲望都被净化了。我们在弗里蒙特街上漫步，街边赌场林立，我们却心照不宣地没有进去，而是流连在漫天飞雪中。空气很冷，起初我们都把手放在各自的口袋里暖着，而後我试探性地伸出手，挽住了劳伦斯的手臂，他没有拒绝。反而牵住了我的手，放进了他的大衣口袋里。步道并不宽敞，我们有时会被穿梭的行人或者恼人的路障分开，或许我真的应该在项圈上拴根链子，这样劳伦斯不用回头，就能知道我一直在他身边，从未离开。

我们从红灯区穿街而过。劳伦斯出生的那个妓院已经倒闭了，现在是一家连锁烟酒行。我们进去买了两条万宝路，走过几个街区，来到豪客摩天轮下，坐上了最後一班。午夜已过，宽敞的球形轿厢里只有我们两个。世界如此安静，高空中凛冽的寒风依稀可闻，室内却温暖如春。

“凯撒，”我说，“我还没有送你礼物。”

劳伦斯侧过头和我对视，慢慢笑了起来，“那就再送我一个吧。”

我给自己点了支烟，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把另一支烟递到他唇边，擡头用自己那支为他引燃。橙红的火星把他湛蓝的眼眸映的流光溢彩，远胜浮世万千灯火。烟头相接处飘起一缕蓝灰色的烟雾，模糊了他看我时那复杂的目光。烟灰掉落的扑朔声温柔如雪落，却不及劳伦斯那声轻笑的万分之一。他低下头，金色的发梢拂过我的唇瓣，如同落下一片轻柔的羽毛。我们口中的烟雾互相交缠，味道有些辛辣，我眼中浮起泪光，强行忍住咳嗽，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吻的更深。

摩天轮到达最高处，我说：“生日快乐，劳伦斯先生。”

劳伦斯愣了一下，笑了起来。

他从来没告诉过我他的生日是哪天。但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了，自从十年前那个圣诞夜，他说那首曲子为他而写。也是从那天起我知道，我的爱是违背常理，是妨碍前程，是失去自制，是破灭希望，是断送幸福，是注定要尝尽一切的沮丧和失望的。我的爱人是个杀人魔，是个虐待狂，他的爱与施行酷刑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对我来说这并不扭曲。因为爱本就意味着精神上的优势丶意味着虐待，而爱人，无非就是把虐待自己的权利拱手相让。这些我全都知道，我的爱情并不盲目，我是自愿冲进火里的飞蛾。我之所以没有燃尽，反而重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那火也爱我。只是他爱我的方式太暴烈，性格又过于恶劣，「感情」对他来说晦涩难懂，「欲望」更为他所熟知，所以他通常只用下半身说爱我。幸好除了我，没人能受的了他，否则说不定就轮不到我了。

尽管我早已比劳伦斯以为的更了解他了，但其实对于他，我仍有未知。劳伦斯太深刻，他是我永远都读不尽的书，而我所深爱的正是那不可揣度的存在。千人千面，劳伦斯一人就有千面，他身上从来不缺新鲜感，我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是不一样的体验。我很庆幸他也是这麽想我的，所以我们是相互吸引，彼此情钟。

摩天轮即将落下，「我爱你」有些俗套，不知是谁先说出了口。

但我想说的是，坐上那辆货车，是我三生有幸，九死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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