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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觉得月栀生的格外好看,不是那种明艳张扬的美,而是如月如水般缓缓沁入人心的婉约美。
今日细细看了,不免喉咙一紧。
小声念叨:“旁人喜欢我,是因为我对他们有用,能让他们开心罢了,谁会像你一样对人倾尽真心,为着往日一点旧情就待我这样好。”
月栀听得清楚,微微抿唇,“别说这样的话,你就是很好啊,非要论什么有用没用的,反而我才是那个最没有用的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苏景昀匆匆解释。
月栀微笑摇头,循着声音过去点在他唇上,要他不必多说。
她的一点愁思被勾起也不全是因为苏景昀的无心之语,更多的是……半个多月过去了,自从那夜分别,裴珩一次都没有来过,她派人把果子送进宫去,他连句口信都没叫人捎来。
一定是国事繁忙,每日要处理的事、要见的人有那么多,哪还有心思想她呢。
“知足常乐,像现在这样就很好。”她宽慰苏景昀,也是告诫自己。
裴珩如今是皇帝,给了她这个公主的尊位,已经是无上的恩赐了,自己哪还能求他像以前一样,能时时回家来吃顿饭呢,不能太贪心了。
她语气平和,眼底的忧伤却藏不住。
苏景昀看在眼里,心中升起一股冲动,大着胆子抓住她的手,覆上自己的面颊。
月栀为他的动作感到不解,指尖却在他鬓边的碎发下摸到一块皱巴巴的疤。
“两年前,先帝头风犯病打翻了烛台,那时恰巧我在边上伺候,被烛油泼到脸上,留下了这块疤。我当时还想,丑成这样,日后一定讨不到媳妇了,后来却因为面容有损,不宜面圣,鲜少再到先帝面前伺候,反而躲过了几次大灾,全须全尾的活到现在。”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的疤是如此,你的眼睛也未尝不是如此。”
月栀听在耳中,宽心许多,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她怜爱的抚摸他侧脸的疤痕,像过往的某个夜晚那样,用手上描摹的轮廓在模糊的眼前勾勒出故人的模样。
茂盛的树叶在秋风吹拂中染成黄色,温暖的阳光照下来,树下一片阴凉。
微风摇动的树荫中,女子微笑着抚摸年轻医官的脸,失明的眼中流露出许久未见的温柔惬意,风吹起她的衣袖裙摆,翩然纷飞,像只展翅落在叶尖的蝴蝶,美的如同一幅画卷。
“皇上……”
裴珩抬手,止住侍卫的劝告。
他站在长廊的转角后,像只阴沟里的虫子一样冷冷窥视着别人的幸福,那是本该属于他的幸福。
先帝病了五六年,勤政殿积压的奏折堆成了山,更因为过于激进的削兵权之举,导致各地军侯太守人心不稳,朝中文官更是因劝谏被大批流放。
裴珩接手的就是这么个烂摊子。
他踏进勤政殿,白日批奏折,晚上查看流放的罪臣名录和翰林院的人才储备,逐渐补全朝堂和地方上的空缺。
国事永远处理不完,朝中言官还总提些不合时宜的事,想让他去佛寺迎长孙宣蓉回宫,尊为太后,又想让他选秀充盈后宫,都是些大办排场、费银子却没什么大用的事。
他一向觉得自己脾气好,也被这些言官逼的气恼起来,打了几个带头的,耳根子才清静下来。
龙椅上是众星拱月的高位,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耳边便充满了或欺骗或谄媚的谎言,烧灼着他的心,叫他不得安宁。
燕京快马传来消息,那夜中了千丝引之毒的七人中,又死了两人,一个死于忧惧,一个死于暴怒。
为他诊治的太医提醒他,切忌情绪大动、心烦气躁,要他得空去散散心。
裴珩在御花园里走了一圈又一圈,没觉得有什么意思。
他去到东宫旧居,在寝殿里翻出了藏在床下、落灰但仍旧完好的玩偶,每个都是月栀亲手缝制,独一无二,只属于他。
他让人将那些布玩偶清洗了摆进太极殿,每夜入睡前看一眼它们,梦里便不会再看到那个狰狞暴戾的面孔。
日子一天天过去,奏折渐渐少了,文武百官也在他的强势压制下,安分了许多。
这天晚上,他一夜无梦,睡得饱足。
醒来觉得神清气爽,才记起,往日自己在凉州军中任职,便是半月一回家,不管这半个月里有多累,到了回家那日,想着很快能见到月栀,体内便有源源不断的精力。
他想见她了。
于是换了便装出宫,身边只带一个侍卫,进公主府跟回自己家一样。得知她在午睡,便不叫下人通报,亲自来找。
进到内院,便看到树下二人眉目缱绻,指尖传情,登时心乱如麻。
月栀对他与对旁人不同,无论是王家兄妹、华青还是张家母子,都无法挤占他在她心中的地位。
因为只有他可以托举她的脆弱,拭去她的眼泪,与她相伴十年,不惧男女之别,彼此都为着对方着想,比亲人的关系更加紧密——让他坚信,他在月栀心里是最独特的。
而在这一刻,心中笃定的坚信,仿佛从什么地方开始碎掉了。
当他回过神来,掌心已经攥得生疼,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都被他碾碎,手臂青筋暴起,眉心深拧,几近失态。
他紧咬着牙,看着始终不曾分开的两人,心中越发气恼。
那个医官不过照顾了她区区半个月,怎么敌得过他和月栀之间十年的情分。
他想上去将那个无礼的医官踹倒在地,却不忍心叫月栀因他的愤怒而忧心害怕,站在转角生了好一会儿闷气,丢掉碎裂的玉扳指,甩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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