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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喜欢失去掌控力的感觉,哪怕只是对时间流逝的。
但是温无缺明白,她清不清楚几点了不重要,时间反正都是在向前走的。药现在是没有马上奏效,但最终药物还是会起点作用,加上她自己的身体本能,疼痛总会回到一个她可以接受的频率和量级。
温无缺是熟悉这整个过程的,她甚至经历过更糟的。当她只能蜷缩在因为撞击而被挤压变形的汽车后座里,闻着汽油味盖不住的新鲜血浆混合人体被烧糊的味道,除了痛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时。她也失去了对时间的掌控。她在脑海里自己数着数,几次意识到自己数重复了,再几次修正数字继续数。
后来寒香寻跟她说,其实她只在车里呆了不到3o分钟的时间就被消防员救出了。她说可是她数到了5ooo下,寒香寻说那是不可能的。温无缺明白理论上那不可能。但在活下来也会失去手脚的疼痛里,她为了保持意识清醒一直一直在数。寒香寻骂了她一声“倔驴”,没有跟她继续争论这个问题。
寒香寻坦诚她没办法理解,温无缺这差点四肢都要锯光了,刚恢复自主呼吸可以摘了氧气罩往外蹦两个字,全身接着的管子和电极还没拔,连向各种维生仪器,怎么还有空和自己争数数的事?
温无缺当时又没力气说话了,没应她,她就朝寒香寻虚弱地笑了笑,寒香寻被她气到,绕过缝针的伤口,在她脸上还完好的脸颊处轻轻地拍了一下。看寒香寻的神情,还颇为遗憾不能好好抽她一顿。
温无缺也不需要寒香寻对她投以任何同情或者怜惜,她出生以来大概是第一次打心眼里去感激一个人,庆幸寒香寻不是这样的人。
她没有继续对寒香寻说的是,数数对她当然很重要,她在给她被困住的时间找一个量,然后她会将这个量,数倍奉还给温无痕,她要让温无痕在千倍万倍的时间里去品尝恐惧。可能再也站不起来听着固然很值得害怕,可温无缺很清楚只要她脑子没事,她就一定有办法还回去。所以对她来说真正重要的,是她不能忘记自己给自己换算的量。
温无缺敲门的时候,容鸢正获准晚饭前可以在客厅里遛个弯,人进来的时候她刚走到第3圈。
温无缺现身的一瞬,容鸢差点以为自己又睡着了,正在做梦。不然温无缺为什么要在5月初的傍晚2o多摄氏度的天气里穿着滑雪服出门?温无缺甚至没戴她的猫耳毛线帽,而是戴了搭配外套的滑雪面罩,只是目前没有把面罩拉下来遮着脸,乍一看像一顶普通的帽子。
温无缺就这样整个人裹在不合身的宽大滑雪服里,站在玄关处拎着她的大饭桶不动弹,整个人像缩小了一圈。容鸢想温无缺还是这么虚,她被寒香寻要求要套件针织衫才准在温暖的客厅溜达一会儿,这才走两步她就想怎么不脱掉针织衫让自己凉快点,结果看到温无缺她觉得自己更热了。
温无缺不动,容鸢干脆也不走了,两个人隔着客厅面面相觑。
显然跟容鸢一样以为自己在做梦的还有寒江寻。寒江寻是负责给温无缺开门的,看到温无缺这样进来先愣住了,一回过神来就忍不住惊呼道:“盈盈姐,你穿这么多干什么?你是刚从滑雪场回来吗?”
“不穿会感冒。”温无缺解释道,没有像往常一样捏着嗓子朝她说话,声音听起来比容鸢这个没康复的病人还虚。
在厨房炒菜的寒香寻是听到动静出来的,她瞥了一眼温无缺,露出了然的神情。
“这样了还出门?药吃了吗?”寒香寻问,听着是没有责怪的语气。
“这不能不说一声就不来啊。药吃过了,早晚的都吃过了。”温无缺为自己辩解似地,又加了一句,“我是自己的开车来的。”
“外套帽子脱了,看到你就热。去换个衣服擦一下身。丫头,把她手里的饭桶拎厨房来,再把粥盛出来。”寒香寻说完,便回厨房继续炒菜了。
“盈盈姐,你又带粥来了啊?妈说你今晚多半也不来,已经自己熬了粥了。”寒江寻将温无缺手里的大饭桶接过去,边说边带着饭桶进了厨房。
客厅里一时只剩温无缺和容鸢隔着几米远的距离继续玩大眼瞪小眼。
容鸢看出来温无缺的不对劲。平时的温无缺再怎么体虚,也就是手脚冰凉,耐力差,但是精力挺旺盛的,像这般面无血色、气若游丝,穿戴着反季节的厚衣服、滑雪帽边沿还一直有虚汗往下淌的样子着实不正常。容鸢想到了昨晚的杯子。
“感冒了吗?”容鸢问。
“老毛病了,痛经。”温无缺身体虚了,嘴巴倒诚实了,没有开玩笑。
容鸢看她缩着肩膀,微微弓着背,知道她这会儿肯定小腹还在抽痛。容鸢自己没有经历过,但她以前大学的室友里,有人经期的时候就算提前吃了药还是会痛得连床都起不来,去看医生接受了检查和治疗,治愈进程也很缓慢。容鸢可以理解女性经历痛经会有多难受。
“你在沙上坐一下吧,我去给你拿毛巾来。”
动作迟缓的温无缺听到容鸢的提议,有气无力地点了一下头,也没摘帽子也没脱外套,就这么合衣侧卧在客厅的长沙上,慢慢蜷起了身子。
容鸢不知道温无缺在寒香寻家里既然有换洗的衣物,那有没有换洗的毛巾,她直接选了自己误打误撞带来寒香寻家里的那条,把洗脸池的水龙头温度开到最大,用热水打湿毛巾,再稍微拧干掉多余的水分,回到了客厅。
温无缺正在沙上缩成一团,抖个不停,容鸢走到沙前半跪在地上,把热毛巾轻轻贴到她脸上,温无缺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擦一下,不然你也感冒了。“容鸢摘掉她的滑雪面罩,看到她散落出来的一头金因为被汗水打湿而揪在一起,微微皱了下眉。
容鸢把温无缺脸上的虚汗都擦掉后,又回到卫生间,用温水简单洗掉毛巾上的汗水,又开热水把毛巾重新打湿再拧干。
容鸢回到客厅的时候寒江寻已经端着两个盛满粥的小瓷碗出来了,正在把碗放在饭厅餐桌的隔热垫上,她看看在沙上把自己缩成一只虾子的温无缺,再看看容鸢拧了热毛巾要往沙那里去,一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忙说:“鸢鸢姐,让我来吧。”
“没事。”容鸢婉拒了,“一点小事,没关系的。”
寒江寻便没有过来,只说:“那你们弄好来就过来喝粥吧,盈盈姐今天做的皮蛋瘦肉粥。”
容鸢应了一声,回到沙前再次半跪下来,解开温无缺扣到最顶上的滑雪服的口子,拉下了拉链。温无缺里头穿的也是搭配滑雪服的干保暖衣,不知为何,本该很贴身的打底衣在温无缺身上也显得宽松过度,领口都挂不住,露出了半片凸出的锁骨和颈窝处的那个牙印。那是不到24小时前容鸢咬上去的,如她所料,今天也还留着,痕迹比她想象中要来的重一点。
容鸢给温无缺擦了遍脖子,一圈都擦完了才将热毛巾敷在那个牙印上,稍微用点力压了压。
“我怕我今晚不来,你又要咬我。”温无缺本来闭着眼睛任她给自己擦汗,这会儿感受到热源就停留在一处,才又睁开了眼,朝着她笑了下。
容鸢收回手,起身顺便拉了她一把。不出所料,拉不动。
“能起来吗?你衣服湿得厉害,还是听寒姐的换下衣服吧。”容鸢轻声说。
温无缺索性抬起另一只手,向容鸢张开双臂做了个索取拥抱的姿势。
容鸢弯腰俯身,双手扶住沙靠背后的木框架,好稳住自己的重心,让现在腹部用不上力的温无缺能轻松点借力,搂着自己的脖子坐起来。温无缺抱着容鸢的脖子,试了三次才把自己拉起来,勉强坐直,因为扯到了肚子又痛得倒抽气。她现在光是完成这个动作就气喘吁吁,容鸢刚才刻意忽视的问题现在又跑到了“前台”。
“你是怎么自己开车来的?”容鸢还是忍不住问了。
“自有办法。”温无缺答非所问。
容鸢猜这个办法就是一个字:忍。
容鸢如果没生病,把温无缺抱到卧室去的力气都是有的,可现在她也是大病未愈的状态,光是刚才必须低着头让温无缺扶着她起来这下,就让她直起身来的时候脑袋昏,不敢再尝试任何自己单独搬运温无缺的姿势。她倒是可以喊正往返于厨房和饭厅间端菜的寒江寻帮忙,但眼角瞥见温无缺领口敞开后脖子上那个清晰的牙印,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容鸢让温无缺把她当拐杖,从沙上离开站好,再互相搀扶着进了主卧。
温无缺打开主卧的衣柜,熟练地从衣柜右下角的角落里找出了一套居家衣服,款式和容鸢昨晚看到的类似,看来就是她长期寄放在寒香寻家的。这些衣服的共同点就是都有些偏大,不像温无缺的码数。
容鸢帮温无缺打开了主卧卫生间里集成吊顶的暖风,问温无缺要不要帮忙。温无缺摆摆手,说就擦个身换个衣服而已,她还可以,坚持自己包着衣服进去卫生间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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