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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第1页）

红玉办事利落，几经周折，终于通过隐秘渠道联系上了袭人。三日后，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袭人带着一个身形消瘦、神情恍惚、穿着粗布棉袍的男子，悄悄来到了小院。

那男子，不是宝玉又是谁？

只是眼前的宝玉，再无往日神采。他眼神空洞，面容憔悴，仿佛灵魂已被抽走，只剩下一个空壳。见到王夫人等人，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既不哭，也不笑，仿佛不认识一般。王夫人见到儿子这般模样，心如刀割，抱着他痛哭失声，他却毫无反应。

袭人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太太，姑娘们……奴婢……奴婢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二爷他……自打府里出事，老太太没了，林姑娘……也不知下落，他就……就成了这样……不说话，也不怎么吃东西……”

众人看着宝玉这般光景，无不落泪。怜春扶起袭人，真诚道：“袭人姐姐，快请起。你救了二哥哥，便是我们贾家的大恩人。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袭人摇头流泪：“奴婢不敢当恩人……只求姑娘们好好照顾二爷……他……他太苦了……”她知道自己是嫁出去的人，不便跟随，将宝玉送到，便依依不舍地告辞了，临走前，又将一个小小的包袱交给鸳鸯，里面是几件宝玉的旧衣和一点散碎银子。

至此，怜春此行要寻找的人，除了流放途中生死未卜的男丁们，基本都已聚齐。小院中一下子住了十几口人，虽拥挤，却也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凄凉的“团圆”。

怜春知道，京城绝非久留之地，仇家众多。她当机立断，必须立刻南返！

她将红玉唤到跟前，拿出早已备好的一千两银票和一些金叶子，塞到她手中，郑重道：“红玉，我们不能一起走了。目标太大。你留在京城，这些银子你拿着，继续打听父亲，琏二哥哥他们流放的具体路线和情况，若能打点到押解的官差，暗中送些衣食银钱，便是功德无量。你自己也要万事小心，保全自身最要紧。”

红玉含泪接过：“姑娘放心！红玉知道轻重！定会尽力打听！姑娘你们一路保重！”

又将刘姥姥请来，感念她救巧姐之恩，赠了她二百两银子，让她回乡安度晚年。刘姥姥千恩万谢，老泪纵横。

一切安排妥当。怜春雇了数辆坚固但不起眼的大车，将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李纨、贾兰、尤氏、平儿、宝玉、巧姐儿以及鸳鸯、晴雯，连同自己和安娘子，一行近数十人，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悄然驶离了这座承载了无数繁华与噩梦的京城。

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车厢内，众人挤坐在一起，无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偶尔压抑的啜泣。宝玉靠在王夫人怀里，依旧眼神空洞地望着车顶。凤姐裹着厚厚的被子，昏昏沉沉。怜春掀开车帘一角，回望那逐渐消失在风雪中的巍峨城郭，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释然。

这一趟京城之行，耗尽了她的心力与巨额的财富，但终究救回了这么多至亲。前路依旧漫漫，扬州并非世外桃源，未来的艰难可想而知。但至少，她们还活着，还在一起。

“走吧，安娘子。”怜春放下车帘，轻声吩咐，“我们回家。”

南归的路，比北上时更加艰难缓慢。一行十多人，老弱病残，又值严冬，风雪阻道，车马劳顿，其苦可知。王熙凤身子本就受损最重，路上又发起高烧，时醒时昏，全靠平儿和众人悉心照料，灌汤喂药，才勉强撑住一口气。宝玉依旧痴痴傻傻，不言不语，只由王夫人和李纨轮流看顾。邢夫人受了惊吓，一路精神恍惚。倒是尤氏和李纨，虽也悲痛，却还能强打精神，帮着安娘子和鸳鸯打理些琐事。巧姐儿年幼，经此大变，也变得沉默胆小，常常依偎在怜春或平儿身边。

怜春与安娘子更是心力交瘁，既要安排行程、打点关卡、确保安全，又要照顾一车病弱，常常彻夜难眠。所幸安娘子准备充分，路线隐秘，银钱开路，虽有几番虚惊，总算未出大岔。

如此晓行夜宿，餐风饮露，足足走了一个多月，待到骡车终于驶入扬州地界时，已是冬末初春，河岸柳树依稀透出些许鹅黄嫩绿，带来几分生机。

车队并未直接驶向“退步园”，而是在城外一处僻静农庄稍作休整。怜春让安娘子先回园报信，让宝钗、探春等人有所准备，以免惊扰了园中尚不知情的黛玉，也避免一下子涌入太多人引起左邻右舍注意。

待到夜幕降临，数辆马车才悄无声息地驶入“退步园”那扇不起眼的黑油大门。

门内，宝钗、探春、惜春、迎春、湘云、赵姨娘、贾环，并紫鹃、侍书、司棋等丫鬟，早已得到消息，点着灯笼，焦急地等候在“静思堂”前的庭院里。连病体初愈、尚在静养的黛玉，也被紫鹃扶着，站在廊下，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与紧张。

马车停稳，车帘掀开，当王夫人、邢夫人、李纨搀扶着痴痴的宝玉，平儿和鸳鸯搀扶着虚弱的王熙凤，尤氏牵着巧姐儿，以及其他丫鬟婆子陆续下车时，等候的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太太！”

“大太太！”

“凤丫头！”

“平儿！”

“宝玉！”

惊呼声、哭泣声、哽咽声顿时响成一片！宝钗和探春抢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王夫人和邢夫人；迎春、惜春、湘云围住李纨和贾兰；赵姨娘见到王熙凤那副模样，也忘了往日嫌隙，跟着抹眼泪；贾环见到兄长宝玉痴傻之态，心中亦是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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