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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先死一次（第1页）

第95章先死一次

镜宫死寂。

只有尘埃在从破窗透进的惨淡月光中飞舞。赤衍僵立着，眼睁睁看着晏师胸口的黑袍被鲜血迅速洇湿丶扩大，看着他缓缓向後倒去，听着身体砸落地面的闷响。那一声，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赤衍空白的胸腔里，激起一阵窒息般的剧痛。

“为……什麽？”干涩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带着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颤抖。腕间那根引导杀意的黑线，在晏师倒下的瞬间，灼热感骤然消失，变得冰冷死寂，仿佛另一端连接的存在已然湮灭。

没有回答。

倒在地上的晏师，身体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诡异变化。他那头因重生而变得乌黑浓密的长发，从发根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褪去黑色，蔓延上如同霜雪般的苍白，几个呼吸间，便已尽数雪白，铺散在灰尘之中，刺目惊心。

同时，他眉心那枚嵌入的丶散发着幽暗光泽的玄黑逆鳞，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嗡”地一声轻鸣，自动脱落，悬浮而起。逆鳞在空中划过一道黯淡的流光，不等赤衍反应，便如同归巢的倦鸟，迅疾无比地射向他的眉心！

赤衍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觉得眉心一凉，那枚逆鳞已然融入他的皮肤，消失不见，只在原地留下一个淡淡的丶与之前晏师眉心一模一样的玄黑鳞纹。

就在逆鳞融入的刹那——

“轰！！！”

赤衍的脑海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炸雷！无数破碎的画面丶声音丶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击着他那片被万灵灯焚烧过的丶荒芜的记忆之地！

龙榻初见的试探，衍宫外的风雪夜跪求，血染龙阶的对峙，冷宫锁链下的重逢，火海中的相拥……还有更早的，少年帝王与清冷少师的博弈，那些甜蜜的折磨，刻骨的纠缠，刀锋上的糖，剧毒里的蜜……所有被遗忘的丶关于晏师丶关于他们之间一切的记忆，排山倒海般倒灌而回！

他想起来了！

全部想起来了！

他是赤衍，他是晏师的少师，他们是纠缠了两世丶不死不休的冤家！那盏万灵灯，烧掉了他们的记忆，却烧不掉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羁绊！晏师这个疯子！他设下镜阵，根本不是要决斗，他是要用自己的死，来打破这僵局，来……把逆鳞还给他，把记忆还给他！

“呃啊——！”巨大的信息冲击让赤衍头痛欲裂，他踉跄着扑到晏师身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他颤抖着手，将地上那具迅速冰冷丶白发苍苍的身体用力抱进怀里。

触手的冰凉，让他心脏痉挛般地抽痛。

他看着晏师苍白如纸丶却依旧俊美的脸，那双纯黑的眼眸已经闭上，长睫低垂，再无生气。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心痛丶愤怒和一种失而复得却瞬间永失的巨大悲怆，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哽咽嘶哑：

“陛下……你又骗我一次……”

上一次，骗他忘了彼此；这一次，骗他亲手“逼”他赴死！

就在这时，怀中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晏师的眼睫颤了颤，竟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那双纯黑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却努力地聚焦在赤衍泪流满面的脸上。

他用尽最後一丝力气，擡起沾满鲜血的丶冰凉的手，极其轻柔地抚上赤衍的脸颊，指尖拭去一滴滚烫的泪。

他的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千重回声也消散了，只剩下气若游丝的本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别再……忘了……”

话音未落，抚摸着赤衍脸颊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眼眸中的最後一点微光，彻底熄灭。身体在他怀中，彻底冰冷丶僵硬。

几乎在晏师气息彻底断绝的同一瞬间——

“哗啦啦——”

镜宫外，原本只是飘落的黑雪骤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倾盆而下的丶鲜红色的血雨！雨水腥咸，冲刷着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但诡异的是，这骇人的血雨，仅仅持续了不到十息，便戛然而止。天空依旧阴沉，却不再有血水落下。仿佛晏师的死，以一种残酷的方式，暂时平息了某种天地的怒怨。

赤衍紧紧抱着晏师冰冷的尸体，跪在血雨初歇的死寂宫殿里，白发如雪的男人安详（或者说空洞）地躺在他怀中。记忆的潮水汹涌澎湃，与眼前这彻底失去生机的躯体形成尖锐的对比。巨大的悲痛和一种毁天灭地的疯狂，在他眼底积聚丶翻腾。

先死一次？

晏师，你以为这样就算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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