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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打开信（第2页）

原来，“忘”字的背後，是这样的深渊。

他闭上了眼睛，任由黑暗将他吞噬。或许，就这样沉沦下去，也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一阵从窗外吹来的丶带着湿气的冷风，拂动了滑落在地的信纸。

信纸，轻轻地，翻了过来。

背面，朝上。

相至空洞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那片空白。

不，不是完全空白。

在那片因为纸张粗糙而显得略暗的底色上，在那狂乱字迹的背面透印过来的丶模糊的墨痕之上，有字。

是用另一种笔，或许是更细的笔尖，以一种极其虚弱丶却异常清晰工整的笔迹，写下的字。与正面的疯狂截然不同，这背面的字，带着一种耗尽生命最後一丝烛火般的丶惊人的平静和……温柔。

“相至，对不起。”

“上面那些话，不要看，不要信。那是疼痛偷走了我的理智时写下的胡话，不是我真正想说的。”

“我怎麽会恨你呢？你是我笨拙的丶珍贵的丶独一无二的小王子啊。”

“我只是……太害怕了。害怕离开你，害怕留下你一个人。你这个连路都认不清丶被人欺负了都说不利索话的傻子，没有我，可怎麽办啊……”

“所以，对不起，我还是把那两个字，刻在你手里了。”

‘亡’加上‘心’。不是要你忘记我，我知道你做不到。是我想成为你心上那个‘亡故’的存在，又自私地希望，你能带着这份重量，替我……好好活下去。”

“替我看看明天的太阳，替我闻闻春天第一朵花的香气，替我……走完那些我们没能一起走的路。”

“忘了我很难，但带着我活下去，更难。对不起，把这个最难的任务，交给了你。”

“佳琪”

“最後，再说一次，我爱你。从开始，到最後。”

相至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他像是被一道无声的闪电劈中，整个人僵在那里，连颤抖都忘记了。

原来……是这样。

正面是地狱，是疼痛扭曲的真相。背面，才是天堂，是她穿越了地狱之火，挣扎着想要留给他的丶最後的温柔与爱。

她没有恨他。她直到最後，都在担心他，都在为他谋划，哪怕那谋划是如此艰难，近乎残忍。她把最深的绝望留给自己，把最沉重的希望，留给了他。

“嗬……呃……啊——！”

一声压抑了整整一年的丶仿佛从灵魂最深处被硬生生撕裂出来的悲鸣，终于冲破了那被堵塞的喉咙，冲破了那自我禁锢的牢笼。那不是野兽的嚎叫，那是心被彻底碾碎後又被人小心翼翼地丶用最温柔的方式捧起时，发出的丶无法承受的哀恸。

他猛地从床沿滑落，双膝重重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俯下身，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这一次，哭声不再是破碎的片段，而是连贯的丶汹涌的丶如同决堤洪水般的嚎啕。眼泪奔涌而出，滚烫地灼烧着他的脸颊，滴落在信纸背面那温柔而绝望的嘱托上。

他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

那个“忘”字，从来不是告别，是她交付给他的丶最沉重的爱。是她将自已化作他心上的“亡人”，以此作为他必须活下去的丶最残酷也最深情的理由。

馀生，果真皆是凌迟。

但这凌迟，不再是无意义的折磨。它被赋予了意义——带着她那份未能活完的生命，一起活下去。

他跪在地上，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嗓音嘶哑，直到眼泪流干，直到浑身脱力。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下，不知何时，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像是天空也在为这迟来一年的理解，落下无声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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