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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熙
开春时,江南的雨又连绵起来。郁小幻踩着泥泞去山涧挑水,路过清砚斋时,掌柜叫住她,递来个油纸包:“京里来的,说是给你补身子的。”
她接过包,指尖触到里面硬实的轮廓,拆开见是两包红枣,颗颗饱满,还带着点京中蜜饯的甜香。她没多问,只道了声谢,把红枣放进药篮——去年冬天暗卫送来的消肿药膏很管用,脚踝没留後遗症,这红枣大抵是“回礼”,却也不必说破。
挑水回去时,雨丝落在药篮的红枣上,沾了层细水珠。郁小幻蹲在竹屋前擦红枣,忽然想起裴婉在时,总爱把红枣放进粥里煮,说“江南湿气重,吃点甜的能暖身子”。她动作顿了顿,随即继续擦,把红枣收进陶罐,和晒干的山楂干放在一起,没打算煮粥,只当是寻常药材储备。
京中此时正忙着筹备祈雨大典,裴婉作为公主,需主持仪式前的祭祀流程。夜里她对着祭祀礼制的卷宗,指尖划过“五谷丶鲜果”的记载,忽然想起郁小幻药篮里的红枣,便让青禾往清砚斋再送些京中特産的核桃:“就说……是祭祀後馀下的,放着也是浪费。”
青禾不解:“公主,您既惦记郁大夫,为何不亲自去看看?”裴婉翻卷宗的手顿了顿,声音淡了些:“她在竹林里安稳,不必被京中琐事打扰。”其实她是怕——怕见面时无话可说,怕那份淡淡的牵扯,被刻意的亲近搅得变了味。
郁小幻收到核桃时,正在给竹屋换茅草。她把核桃放在红枣旁边的陶罐里,没打开尝,只在某次村里的孩子来讨草药时,抓了几把分给他们。孩子们吃得开心,围着她喊“郁大夫”,她蹲下来帮孩子擦去嘴角的碎屑,忽然想起裴婉曾帮她拂去发间的药粉,眼底闪过一丝浅淡的暖意,却很快就被风吹散。
入夏时,裴婉处理完漕运的事,得了半日空闲,翻出那本《草药全录》,见扉页标注的“马齿苋治痢疾”旁,多了行小字——是郁小幻的笔迹,写着“江南马齿苋性偏凉,需加生姜三片中和”。她指尖抚过那行字,想起去年痢疾肆虐时的慌乱,心里忽然踏实了些,像得了份无声的支撑。
她没再送东西,只让暗卫带了张字条给掌柜,上面写着“今夏多雨,後山易塌方,挖药时需留意”。字条没提自己,也没问郁小幻近况,只像句寻常提醒,却比任何关心的话都更显妥帖。
郁小幻从掌柜那里看到字条时,正准备去後山采石韦。她折回竹屋拿了把镰刀,特意绕开字条上提的塌方处,心里没什麽波澜,只觉得京中那人“还算细心”。采完药回来,她在清砚斋留了包新晒的竹心:“让送字条的人带回去,煮茶能清心。”
日子就这麽不紧不慢地过着,没有频繁的见面,没有热烈的牵挂,只有偶尔的字条丶互赠的物件,像竹林里的溪水,安静地流淌着。裴婉在京中处理朝政时,会偶尔瞥见书架上的竹笛和竹盒;郁小幻在竹林里行医时,会偶尔翻到《草药全录》里的字条。
他们都没说“想你”“念你”,却都记着对方的习惯——裴婉记着郁小幻怕寒,总送驱寒的物件;郁小幻记着裴婉需清心,总送安神的草药。这份牵扯不浓烈,却很实在,像晒在竹席上的草药,经得住时光的晾晒,也藏得住彼此最妥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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