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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出摊前夜（第1页）

宿舍楼在十一点准时熄灯，唯有走廊和公共洗漱间的灯光还亮着，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在漆黑的地面上投下几块昏黄的光斑。

苏晚晴轻手轻脚地爬下床铺。室友们早已进入梦乡，李悦均匀的呼吸声、张萌偶尔的梦呓、王雪那边早已沉寂无声。她像一个幽灵，在黑暗中熟练地摸到自己的书桌前，按亮了那盏用省下的饭钱买的、最便宜的充电式led台灯。

冷白色的光束瞬间划破黑暗，将她的一方书桌照得亮如白昼，也将她专注而紧绷的脸庞清晰地勾勒出来。光束之外，是整个沉睡的宿舍和校园；光束之内，是她即将奔赴的、充满未知的“战场”。

她盘腿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怕挪动椅子出声响），面前摊开的是她所有的“资产”。下午刚从批市场背回来的货物，被她小心翼翼地在地板上分门别类：数据线按型号捆扎得整整齐齐，手机壳按颜色和基础款、卡通款排列有序，贴膜用硬纸板细心夹好防止折损，就连那几盒中性笔和创意便签贴，也像等待检阅的士兵般摆放得一丝不苟。

她拿出那个边缘已有些卷角的记账本，翻到新的一页，借着台灯的光芒，开始做最后的清点和核算，笔尖划过纸张，出细微的沙沙声。

·数据线（安卓苹果）进价：x元，计划售价：o-元。

·手机壳（通用软胶）进价：y元，计划售价：-元。

·高清贴膜（主流型号）进价：z元，计划售价：-元（重点突出免费贴膜服务）。

·……

每一笔进项支出，她都反复核对，确保数字准确无误。这简陋的几页纸，就是她的“资产负债表”和“利润预测表”，承载着她全部的希望和那沉甸甸的五百元本金。

清点核算完毕，她开始模拟摊位陈列。宿舍地板的空间有限，她只能用手比划着，在脑海中构建三维图像：如何在这块深蓝色的旧床单（充当摊布）上，最有效地利用每一寸空间？是把价格便宜的贴膜和便签贴放在最前面吸引眼球？还是把颜色鲜亮、造型可爱的卡通手机壳立起来，增加视觉冲击力？是先放数据线还是先放手机壳？那个写着“手机配件学生特惠免费贴膜”的硬纸板招牌该立在哪个位置最能引人注目？

然后，是最关键，也最让她心生畏惧的一步——练习吆喝。

她关掉了台灯，摸索着走到宿舍门后那片狭小的、不会被月光直接照到的阴影里，面对着那扇冰冷的、漆着绿漆的木门，仿佛那就是明天即将面对的人潮。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那句在喉咙里翻滚了无数遍的话挤出来。

“来……来看一看，手机配件……”声音细小、干涩，带着明显的迟疑和生涩，刚出口就仿佛被宿舍里浓稠的黑暗吸收殆尽，连她自己都几乎听不清。

不行，这样根本不行。夜市上那么嘈杂，人声、音乐声、叫卖声混成一片，这样的声音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谁会听见？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传单时负责人那鄙夷的眼神，想起家教时那位阿姨委婉却刺耳的拒绝。耻辱感混合着强烈的不甘，像一团火，猛地冲上头顶，烧得她脸颊烫。

她再次抬头，在黑暗中死死盯着那扇门，把它想象成所有可能遇到的挑剔目光、所有潜在顾客、所有不确定性的集合体。

“同学，需要数据线吗？苹果安卓都有！”

“新款手机壳，防摔耐磨，看看喜欢哪个颜色？”

声音提高了一些，但依旧干巴巴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像在机械地背诵课文，连她自己都无法被说服。

她停下来，胸口剧烈起伏，一种深深的沮丧攫住了她。原来，张开嘴，出有力量、能打动人的声音，竟然也需要如此巨大的勇气，远比解开一道复杂的数学题要难得多。

恐惧，像夜色一样无孔不入，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她害怕明天站在街上无人问津的尴尬，害怕遇到熟人认出她时那惊讶甚至怜悯的目光，害怕再一次的失败和否定，害怕那五百元投资像投进水里的石头，连个响动都没有就沉底了。那不仅仅是钱，那是她的全部赌注。

可是，不做的恐惧，远比做的恐惧更甚。

不做，就意味着坐吃山空，意味着对那五千元“天使投资”的辜负，意味着向现实低头，灰溜溜地承认自己无法在这座城市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意味着她将永远被困在自卑和依赖的牢笼里。

她闭上眼，眼前闪过爹娘在田间劳作时佝偻的背影，闪过弟弟把攒下的钱塞给她时那混合着羡慕与决绝的眼神，闪过村口乡亲们送行时那殷切而朴拙的期盼。

再睁开眼时，她的眼神在黑暗中重新变得坚定，像淬了火的钢。

她再次面向那扇门，调整呼吸，挺直脊梁，想象着自己已经站在了那片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夜市之中，灯光打在她脸上，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群。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手机配件，学生特惠！”

“贴膜免费帮贴，包您满意！”

这一次，声音响亮了许多，虽然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至少，充满了试图冲破阻碍的力量感。她反复练习着简单的推销话术，揣摩着语气和节奏，直到喉咙有些干，直到那几句话仿佛刻进了本能里。

夜很深了。窗外传来巡夜保安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寂静里。

苏晚晴将清点好的货物仔细收进那个大的编织袋里，将记账本和准备好的零钱袋放在最上面。她爬上床铺，躺进冰冷的被子里，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

心跳依旧很快，像有无数面鼓在胸腔里擂动。恐惧和期待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紧紧缠绕。

明天，将是她的第一场实战。是她用这微不足道的资本，向命运出的第一封战书，是她用自己的双手，去叩响那扇通往独立和尊严的大门的第一声。

成败未知，但她已无路可退。黑暗中，她悄悄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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