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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第139章 面包车（第1页）

第140章第139章面包车

连雨润的面包车改装过大灯，开了以後像天亮了一样。这种车灯在城市里估计开一次被问候一次仙人，如今竟然派上大用场。

“你开啥子玩笑嘛。”连雨润大惊失色，“油是够开回那曲的，乱开我可不干，我还没弄明白我死了上哪儿去呢！”

姜银姣冲他勾勾手，讨了根烟。她没抽，而是夹在耳朵上，像流氓似的揽过连雨润肩膀道：“放心，你死了姐肯定给你收拾得干干净净。”

因为怀疑再拌嘴姜银姣能给人一脚踹出二里地去，杜若凡忙上前插话道：“按回那曲的方向开，别的你不用管，闷头开就好了。”

姜丹铅也过来道：“附近的野生动物不会轻易接近车子的，她叫你干什麽你照着干就好了嘛。”

连雨润挠挠头，挣扎片刻，最终还是上了自己的贼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到底是这辆车的主人，开得反而平稳了不少。旷野的夜色中只有这辆外表破破烂烂的银面包车奔驰，天地骤远丶再无旁骛。

白天壮阔无垠的景色，到了晚上尽数化为空荡的虚无。除了这辆渐渐定速的车，什麽都没有了，世界的尽头不过如此。偶尔大灯掠过牦牛被蛀蚀到只剩毛皮与大角的尸体，狼群幽绿的眼睛如鬼火在不知远近的黑暗中一闪而过。连雨润嘴里叼着烟，浑不在意地哼几句川渝小调。

看得出来他心理素质其实好得很，杜若凡想。晚上吃的面包丶泡面，让口腔里很干涩，会忍不住联想到和姜丹铅接吻时的润泽。没有人说话，亦不知过了多久，姜银姣忽然说：“老连，顺着一直开，只要车没翻，就开。”

连雨润嬉皮笑脸地应了句晓得，眼睛都没往旁边瞥。姜银姣拽了几下安全带检查，半拧过身子对着後排的两人说：“开始吧。”

“开始什麽？”杜若凡忍不住说，但他不想在连雨润面前吃瘪，愣生生止住了。姜银姣伸出两只手，手指变戏法似的一翻，一只手上是两把噬刀，一只手上夹着三块黑色的琥珀。

他注意到姜银姣用昨天两人买回来的鱼线把噬刀的下半部分和手掌捆在了一起，鱼线将手掌勒出几道凹陷。姜丹铅默默接过自己的那把噬刀，从口袋里摸出鱼线，也像她一样捆上。做完这些，他拿过一块琥珀，盯着看了会儿，似乎是想了想，他转头冲姜银姣说：“你能不能转过去。”

姜银姣一抛，把又一块琥珀抛了过来。姜丹铅双手接住了，见姜银姣转回去，他冲杜若凡笑笑，擡手将那块琥珀放进了嘴里。

毫无准备，杜若凡被姜丹铅捧住脑袋，那双微凉的嘴唇贴过来，带着唾液的琥珀被度进了他口中。舌头将琥珀推过来时故意又舔了下他的嘴唇，杜若凡还没来得及思考，一股淡淡的丶草药混合着金属般的味道便随着吻在口腔中化开了。

他的视线和大脑一下子恍惚了，像是被注射了大量安定，意识和身体错开几拍。视线中姜丹铅倚住他肩膀，把一块琥珀也放进嘴里，他似乎喃喃了句什麽。思绪下沉坠入虚空前，杜若凡听见他说：“找到我。”

很香，带着焦香与柴火气的炒腊肉味，能下好几碗米饭。

喧闹，坝子上妹崽跳皮筋的声音从敞开的窗户飞进来，“小皮球，架脚踢，马兰开花二十一”，嬉笑的童谣中暗含第一颗原子弹爆炸的密语。不知哪个屋头在揍孩子，“再也不敢”的求饶响彻整个街道。

“若凡。”碗底放在桌子上的声音，“吃少午了噻，还在那里木起做抓子。”

杜若凡打了个激灵，逆着山城少有的灿烂日光，他看到李梦萍扎了辫子，用筷子戳了戳他肩膀，“窗头看看你老汉儿来了没。”

“妈。”杜若凡下意识道，“妈妈……”

他猛地站起来，在客厅，数十年不曾移动过的餐桌椅子，上面摆着的三双筷子，三个茶杯。杜若凡呆呆地看着坐下来的李梦萍，李梦萍缩了缩脖子，手在他脸前晃晃，“憨起啥子喃？”

很热闹，街坊问好摆龙门阵，铲子碰上锅底的爆炒，谁在招呼崽们回家吃饭，真好的一个日光晴朗的中午。杜若凡怔住几秒钟，拔腿就往窗边跑，甚至带倒了椅子。他无暇去扶，趴着窗台往外看。

他拼命地扒上窗台，把自己的脑袋整个露出来，看得更远丶更清楚。那一段长长的丶向下延伸的青石台阶，穿汗衫的老人摇着蒲扇慢慢散步，有人错开他快步下着台阶。戴眼镜丶腋下夹着个笔记本，眼角的皱纹更添几分知识分子气质。有人擡手叫他“杜老师”，他笑着应和，擡起头来，目光便笔直地穿过人间烟火越向那面窗台。

“老汉儿……”杜若凡喃喃道，他把自己吊在窗台上，发疯似的大喊道：“杜维国！杜维国——”

奇怪，男人只是匆忙下了台阶直奔着家的方向，所有人都没给这个直呼父亲大名的孩子一个眼神。杜若凡忽然心中生出了种难以言喻的胆寒，他松开胳膊从窗台滑下来，回过头，李梦萍在饭桌边的身影不见了，在那里模糊的日光像回忆的纱笼，只有似真似幻的轮廓好似人影。

“妈！”杜若凡心尖颤抖，他跑回来，桌上丶椅上，家具落了层厚厚的灰尘。三菜一汤，不知在酷暑中放了多久，发出刺鼻的馊腐，烂成稠汤的菜上爬动着蝇虫。

“妈，妈！”杜若凡疯了一般四处大喊着，蛆虫爬上筷子头，被他的喊声震落在地上。他越喊越大声，心无旁骛，只有令人战栗的绝望。开饭前寻常午後的一切伴奏陡然寂静，妹崽的童谣，在窗外仅剩最後的馀响：

“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

“若凡——”

“若凡！！”

杜若凡猛地回头，钥匙已转过门锁，廊上的灯泡在他背後照出一个刺眼的轮廓。那人夹着一个笔记本，从门缝中闪身。杜若凡扑过去，他不知道为什麽自己攥住了他的衣领，那人屈起一条腿弯腰下来，似乎要把什麽东西交到他手里。

廊上的灯泡太刺眼了，怎麽睁大眼也只能看清被光模糊的轮廓。杜若凡想开口，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浑浑噩噩接过了他递来的东西。那东西很小一个，竟然不是从不离身的笔记本。当他握住那东西，冰冷的触感，让一切感官突然变得清晰，回到了身体。

杜若凡看到，蹲在他那小小身体前的是一个女人。柳眉杏眼，梳着条黑亮的辫子。她的五官，有种奇妙的熟稔。她摸了摸他额前的碎发，说：“若凡，我在等你。”

“找到那个真相，找到我们。”

四周化作了朦胧的雾气，女人的脸被化开。杜若凡低头，他摊开手心，那里躺着一枚珍珠似的灰色珠子。

瞳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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