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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贤的额头死死抵着泥土,哽咽堵在喉间。妖气正撕裂明烑苍老的躯壳,道道血痕如红梅绽放在月白衣袍上。
“是弟子……害了师尊……”
“生死有命……”明烑望着暮色中升起的满月,梨花瓣片片落在渐失焦距的眼中,“逆转阴阳本该付出代价……所幸你与故人还可重逢……”
他的声音渐渐融进晚风,最後一点星光从眸中流逝。
“而为师这个身份……终究……”未尽的话语化作释然的叹息,染血的眼睫缓缓合拢。
“师尊……”言贤伏在地上许久未闻回应,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麽。他浑身颤抖着不敢擡头,滚烫的泪珠接连砸进泥土,裹挟着蚀骨的悔恨。
“师尊——”
天际突然传来熟悉的呼唤。
言贤如遭雷击,强烈的负罪感如潮水灭顶。他慌乱拭去泪痕,甚至不敢看向来人方向,御剑而起时险些踉跄坠地,化作青虹向远山仓皇逃去。
苏怿本欲追赶,目光触及梨树下那道身影时却骤然凝固。他踉跄落地,颤抖着伸手探向明烑千疮百孔的躯体,指尖传来的死寂让他浑身血液冻结。
“怎麽会……”他小心翼翼托起师尊支离破碎的身躯,泪水无声浸透染血的衣襟。这些日子因身份隔阂而刻意保持的距离,此刻都化作穿心利刃,“我还没来得及……”
擡首望见天边即将消失的剑光,苏怿忽然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是谁——!”
暮色吞噬了最後一缕逃逸的剑影,也吞没了那句哽在喉间的诘问。他死死攥住明烑冰凉的衣袖,如同多年前醉倒时同他诉心一般。
“不……不会是那样的……”
*
纵然心中万般不愿接受明烑这般凄惨离世,苏怿终究还是强忍悲痛,将师尊的遗体护送回山。
消息传开,各派修士纷纷前来吊唁。送葬的队伍绵延数里,素白幡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苏怿始终沉默地走在队伍最前列,面色苍白如纸。
杨玄知忧心忡忡地靠近,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你的魂可是被无常勾去了?”
若在往日,苏怿定要与他笑闹一番,此刻却连眼帘都未曾擡起,只是机械地迈着步子。
“你怎麽了?言贤兄去了何处?”杨玄知压低声音又问。
这个名字让苏怿身形猛地一顿。
对啊,言贤逃去哪里?
他攥紧袖中的拳头,指节寸寸发白——那日流暮谷冲天而去的剑光,师尊满身的伤痕,都在指向那个他不愿相信的真相。
片刻死寂後,他眼底最後一点温度也彻底冻结,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走去。风雪卷起漫天纸钱,将他的身影衬得格外孤寂。
丛逸舟立在新坟前,身形佝偻得像是又老了十岁。刚与徒儿重逢不过数日,转眼却要亲手为他扶柩送行。南月派弟子们垂首洒着纸钱,呜咽的“一路走好”随风散入云霄。
明烑入土为安,言贤下落不明,唯一知晓内情的苏怿终日闭门不出。各派长老几番探问,都只换来满室酒气与沉默,杨玄知甚至门都迈不进。那青年将自己困在弟子房中,不是抱着酒坛酣醉,便是点燃安神香强迫入眠,眼窝深陷的模样令人心惊。
南北两山转眼失了主心骨。
北阴派芈宁身为掌门却终日神游太虚,南山大师兄音讯全无,二弟子又这般消沉。
在各派忧心忡忡的劝谏下,丛逸舟长叹一声,在祭坛前焚香告天:“即日起,南山北山重归一门,江淮南北阴阳派——复立!”
消息传到北山,芈宁终于在灵台里睁开双眼,唇角泛起些许笑意。
可当合并典礼的钟声传进南月派时,苏怿却将最後半坛酒泼洒在地——这声声钟鸣,分明是在为南月派存在的过往敲响丧钟。
青烟袅袅间,他恍惚觉得流暮谷的梨花又落满了肩头。
伸手随意一拂,却听见“哎哟”一声轻呼——原是扯到了玄娘栖在他肩头的凤凰羽。这些时日她一直默默守在袖中,虽心疼他这般消沉,却也不知如何开解,只得静静相伴。
此刻被撞个正着,玄娘只好讪讪一笑:“你吃了吗?”
苏怿仍是面无表情,将化作小人的玄娘放在桌案上,转身便要上床歇息。他扯过锦枕死死捂住双耳,试图隔绝远处喧天的锣鼓。
玄娘踏着凤凰羽翩然落在枕边,柔声相劝:“要不出去走走?”
见他不应,又轻声道:“你还记不记得云雨山那位名唤‘叙’的姑娘?”
苏怿猛然蹙眉。
那日目睹亥魂飞魄散後,他因想起南宫骆当年坠入流暮谷却未殒命的蹊跷,特地去流暮谷查探,不料竟撞见明烑惨死的锥心景象——如今想来仍如万蚁噬心。
玄娘未察觉他翻涌的心绪,继续道:“各派关押的魔族中,唯独她被圣晞留在云雨山。听说终日水米不进,只反复念着要报仇。”她试探着触碰青年紧握的拳,“要不去会会面?”
窗外忽然传来礼炮轰鸣。
苏怿掀被坐起,眼底血丝如蛛网密布,他哑声开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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