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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第1页）

论坛里的语言是加密的，充斥着行话和黑话。交易方式也极其谨慎，多采用虚拟货币结算，线下交割地点变幻莫测，强调匿名与安全。这里没有博物馆里那种庄重的灯光和详细的解说牌，只有模糊的照片、简短的描述和充满试探性的询价。

陆辞昭像一个耐心的猎人，潜伏在暗处，沉默地观察着。他学习这里的规则，分析那些卖家的心理，辨别那些图片的真伪。他那双看过无数宫廷珍宝的眼睛，在这里成了最犀利的武器。他能从一块玉器的沁色深浅、一枚钱币的穿口磨损、甚至一张模糊照片的底色光影中，判断出东西的大致年代和真伪概率，其精准度远超论坛里那些自诩的老手。

他的第一次真正出击，目标是一面被标注为“战汉时期”的青铜小镜。卖家提供的图片模糊，描述语焉不详，要价不高不低，处于一个容易让人忽略的区间。但陆辞昭却从镜钮的形制和边缘一处极其细微的、几乎被锈迹覆盖的纹饰残痕中，辨认出那是南昭早期模仿中原制式、但又带有独特地方风格的官坊制品，其价值远非“战汉”可比。

他没有急于联系卖家，而是先利用虚拟货币交易平台，用他之前变卖小件玉器凑集的一点资金，兑换了所需的匿名数字货币。整个过程他操作得极其小心，如同在雷区行走。

然后，他才用一个新注册的、毫无痕迹的加密通讯账号联系了卖家。他没有直接指出对方的错误，而是以请教的口吻，询问了几个关于镜背纹饰细节的、极其专业的问题，问题之刁钻，立刻让卖家意识到遇到了行家。

在随后的线上沟通中，陆辞昭展现出一种与年龄和外表不符的老辣。他既不咄咄逼人，也不显露出过多的兴趣，语气始终平淡克制。他巧妙地利用信息差，点出了几处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关乎真伪与年代的细节，让卖家在心理上逐渐处于下风，最终以一个远低于其实际价值、但又略高于卖家心理预期的价格，达成了交易。

交割过程安排在邻市一个嘈杂的古玩市场角落。陆辞昭做了简单的伪装，戴了帽子和口罩。对方也是一个老江湖，验过虚拟货币到账后，将用旧报纸包裹的铜镜递给他，双方没有任何多余交流，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回到住处，陆辞昭仔细清理了铜镜上的污垢，当那独特的地方风格纹饰完全显露出来时，他轻轻吐出了一口气。他没有像收藏家那样欣赏把玩，而是冷静地估算着它的市场价值。很快，他通过另一个渠道，将这面铜镜的信息和清晰照片透露给了一位在论坛里观察已久的、信誉较好的中间商。

这一次，他扮演的是急于套现的“铲子”（一线收货人）。经过几轮不见面的线上议价，铜镜以数倍于他收购价的价格，迅速出手。虚拟货币账户上的数字，第一次有了显著的增长。

整个过程，他冷静得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没有捡漏的狂喜，没有交易的刺激，只有一种冰冷的、达成目标的确认感。

资本，这把现代世界最锋利的刀，他终于握住了刀柄，尽管还十分生疏。

他看着屏幕上那一串代表财富的数字，眼中却没有丝毫温度。这些数字，是他计划的血肉，是他通往那个虚幻目标的阶梯。然而，在这一切算计与成功的背后，是深不见底的孤独。无人分享，无人理解，他像一个在黑暗森林中独自前行的旅人，唯一的伙伴，是那个早已逝去的王朝的幽灵。

前路，依旧漫漫。

镜花水月

资本的力量初现锋芒，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一簇火苗，却不足以照亮陆辞昭前路的孤寂。他知道，单凭自己一个人，在这陌生的时代里收集些散落的遗珍，终究是杯水车薪。他需要“同志”，需要能够理解他这份沉重执念、并愿意为之付出的人。哪怕只是寥寥数人，也能证明他并非全然疯狂，证明南昭的魂灵，并非只有他一人在凭吊。

他将搜寻的范围，从冰冷的交易市场，转向了活生生的人群。他利用“陆昭”这个身份带来的便利，开始有意识地接触那些对南昭历史文化表现出浓厚兴趣的人。

首先是在大学的文史论坛和相关的社团活动中。他依旧是那个话不多的“白发学长”，但会偶尔在讨论中，引述一些极为冷僻的南昭典章或民俗。起初，确实吸引了一些崇拜的目光和好奇的追问。几个热情的学生围着他，赞叹他学识渊博，追问那些新奇知识的出处。

陆辞昭心中曾短暂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提及南昭某些制度的“优越性”，或是对其骤然灭亡的“扼腕”。

然而，得到的回应却让他迅速冷却。

“学长，那个时代毕竟过去了，制度有其局限性啦。”

“灭亡是历史的必然嘛，我们要做的是从中吸取教训。”

“哇，学长你讲的故事好像小说！能不能再多讲点？”

他们的兴趣，停留在猎奇与知识的层面，如同观看动物园里稀有的动物。他们可以欣赏南昭文化的“美”，感叹其历史的“悲”，却无人能触及他心中那“国”与“君”的沉重内核。他们的世界是向前看的，充满个人的前程与现世的欢愉，无法理解，也不可能理解一个亡国之君跨越千年的痛楚与不甘。

他沉默地退出了那些热烈的讨论，再次将自己边缘化。

线上，他尝试加入一些南昭文化爱好者的社群。这里的人似乎更“专业”一些，对某些历史细节争论不休，考据癖十足。陆辞昭以为找到了更接近的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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