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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这下了（第1页）

清晨的阳光像碎金般洒在沙滩上，海浪卷着细沙漫过父亲的脚背时，我正蹲在礁石旁扒拉着石缝里的小贝壳。父亲的裤腿挽得老高，卷成两个毛边的布团，他手里攥着三颗灰扑扑的石子，冲我晃了晃："小宝，来比比谁扔得远？"

我欢呼着丢掉贝壳，光着脚踩过湿漉漉的沙滩。父亲手里的石子太普通了，灰突突的棱角还划手，我扭头看向远处退潮后露出的大片滩涂，突然想起昨天看见有个小哥哥拿着五彩斑斓的鹅卵石打水漂。"爸爸，我们去捡好看的石头吧！"我拽着父亲的衣角往东边跑，沙粒钻进脚趾缝里，痒痒的像小螃蟹在爬。

东边的滩涂果然藏着宝贝。退潮后的泥地里嵌着许多鹅卵石，被海水冲刷得光滑圆润，有的泛着青灰色的光泽，有的裹着淡黄色的纹路，最漂亮的是一颗拳头大的石头，表面有深褐色的条纹，像大树的年轮。我兴奋地把它抱在怀里，冷不丁被硌得龇牙——原来石头底下还压着几颗拇指大的雨花石，红的像朝霞，白的似云朵，在阳光下透着温润的光。

"爸爸快看！"我举起雨花石蹦跳着，父亲正弯腰在石堆里翻找，他的衬衫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像一块深色的补丁。听见我的叫声，他直起腰捶了捶背，眯着眼笑："咱们小宝眼光真好，这颗石头能打十个水漂。"说着他从裤兜里掏出个塑料袋，抖开时出哗啦啦的响声，"咱们把好看的石头都捡回去，明天堆个小山给你玩。"

那天下午，我们的塑料袋渐渐鼓了起来。父亲教我辨别哪些石头适合打水漂：要扁平的、边缘光滑的，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最好。他半跪在沙滩上，示范着甩出一颗石子，石子在水面上蹦跳着向前，激起一连串细小的水花，像撒了一把星星。我依样画葫芦地抛出石头，却只听见"扑通"一声闷响，水花溅得我满脸都是。父亲笑着用袖口帮我擦脸："咱们小宝刚开始学，等攒够一袋子石头，准能比爸爸扔得远。"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回家时我抱着装满石头的塑料袋，走几步就要歇一歇。父亲见状便把袋子扛在肩上，另一只手稳稳地托着我的腰，让我骑在他脖子上。我的下巴抵着他的头顶，能看见他鬓角新冒出的白，在晚风里轻轻晃动。路过海鲜排档时，烤鱿鱼的香气钻进鼻子，我咕嘟咽了口口水，父亲忽然颠了颠肩膀："今晚奖励小宝吃烤虾，咱们明天接着捡石头！"

第二天清晨，我是被窗外的鸟鸣吵醒的。推开窗时，看见父亲已经在院子里忙活了。他昨天穿的白衬衫换成了旧背心，古铜色的脊背浸着汗水，正弯着腰把石子一颗颗码在墙根下。昨天捡的石头已经堆成了小山，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旁边还散落着几颗新捡的——原来父亲天不亮就出门了。

"爸爸，我来帮忙！"我光着脚跑出去，院子里的石板地被露水打湿，踩上去凉凉的。父亲直起腰擦了把汗，从裤兜里掏出颗裹着海藻的石头："你看这颗，像不像小海豚？"那石头果然有个凸起的弧度，顶端还有个天然的小坑，真像海豚跃出水面时的背鳍。我把它郑重地放在石堆最顶端，当作"海豚国王"。

整个上午，我们都在院子里摆弄这些石头。父亲用铁锹把沙土铲来，铺在石堆底下，我则负责把石头按颜色分类：青灰色的放在左边，当作"高山"；淡黄色的堆在右边，算作"平原"；最漂亮的雨花石被我放在中间，围成一个"魔法花园"。父亲看着我的杰作直乐，忽然跑回屋里拿出罐红油漆，在最大的石头上画了颗五角星："这是小宝的城堡尖顶。"

当最后一颗石子归位时，已是正午时分。石堆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五角星红得鲜艳，像一团跳动的小火苗。我爬上石堆顶端，张开双臂大喊："这是我的王国！"父亲在底下笑着张开手，阳光穿过他的指缝，在我脸上织出金色的网。忽然有颗石子从石堆里滚出来，骨碌碌地滚到父亲脚边，他弯腰捡起，冲我晃了晃："来，国王陛下，试试您的新石子？"

我们坐在石堆旁扔石子，这次我握着父亲挑的扁平石子，手臂轻轻一挥，石子竟在水面上蹦跳了三下才沉下去。"爸爸快看！"我兴奋地转头，却看见父亲正用袖口擦眼睛。"咱们小宝长大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阳光落在他眼角的皱纹里，像撒了把金粉。

那天下午，我们的石堆引来了许多小伙伴。大家围坐在沙滩上，比赛谁的石子扔得最远，笑声惊飞了停在礁石上的海鸥。父亲坐在一旁抽着烟，看着我们闹成一团，烟灰簌簌落在他晒黑的小腿上。当暮色染红海面时，他忽然站起来拍拍手："该给咱们的石子王国竖个fag啦！"说着他把一根木棍插在石堆顶端，系上我那条红色的领巾，晚风掠过，领巾猎猎作响，像一团燃烧的小火苗。

如今我早已不再玩扔石子的游戏，但每次回老家，总能看见院角那堆渐渐被青苔覆盖的石子。那颗画着五角星的石头依然蹲在顶端，只是颜色不再鲜艳，红漆剥落处露出底下的灰斑，像岁月留下的胎记。父亲的背越来越驼，鬓角的白早已成片，可每当说起那年夏天的石子堆，他的眼睛总会亮起来，像点燃了两簇小火苗。

原来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消失。那些被阳光晒暖的石子，那些在海风中飘荡的笑声，那些父亲弯腰捡石时的背影，都深深埋在记忆的沙滩下，每当潮水退去，就会露出最温润的部分，在时光里静静光。就像此刻，我蹲在石堆前捡起一颗鹅卵石，掌心还留着当年的温度，远处的海浪声忽然清晰起来，恍惚间又看见父亲卷起裤腿，在夕阳里向我张开双臂，掌心躺着一颗亮晶晶的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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