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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南洋惊雷（第2页）

一架线条流畅、通体银灰色的巨大“铁鸟”，静静地卧在跑道尽头！在探照灯强烈的光束下，它那金属的机身闪烁着冰冷而炫目的光泽，如同神话中的造物！螺旋桨已经启动，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搅动着周围的空气，带来一阵阵强劲的气流，吹得李晚星几乎站立不稳。

（这就是…飞机？）巨大的震撼和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攫住了她。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离这样庞然大物如此之近，更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为了所谓的“原料”，被黄砚舟送上这架机器，飞往遥远的、埋葬着父亲过往的南洋。

阿忠没有丝毫停留，示意她跟上。舷梯已经放下，一个穿着笔挺制服的洋人机师站在舱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踏上那冰冷的金属舷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机舱内温暖如春，灯光柔和，铺着厚厚的地毯，布置着宽大舒适的真皮座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雪松和皮革混合的、属于黄砚舟的清冽气息。这一切的奢华舒适，与李晚星此刻的狼狈、惶恐和格格不入，形成了天壤之别的对比。

黄砚舟并不在舱内。

李晚星被阿忠安置在靠窗的一个座位上。柔软的座椅包裹着她僵硬的身体，却无法带来丝毫安全感。巨大的引擎轰鸣声陡然加剧，飞机开始滑跑、加…强烈的推背感将她死死压在座椅上，窗外的景物飞模糊、倒退…紧接着，一股失重的感觉猛地袭来！

（飞…飞起来了！）李晚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指死死抠住座椅扶手，指节泛白。她下意识地紧紧闭上眼睛，巨大的恐惧和对命运失控的无力感，瞬间将她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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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当那剧烈的颠簸和轰鸣渐渐平复，李晚星才敢缓缓睁开眼。

窗外，是无边无际、浓墨般的漆黑。只有机翼尖端闪烁的红色航灯，像两颗孤独的星辰，固执地刺破这深沉的夜幕。下方，是偶尔透出零星灯火的、如同棋盘般模糊的大地轮廓，很快就被翻滚的云海彻底遮蔽。

（南洋…槟城…父亲…）这几个词在她死寂的脑海里翻腾。她疲惫地靠在冰冷的舷窗上，看着外面永恒般的黑暗，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终于让她在引擎单调的轰鸣声中，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了不安的浅眠。

梦里，是滔天的巨浪，是巨大的货轮“远星号”冰冷的船身，是父亲拘谨而年轻的脸，是黄继霆那只搭在父亲肩头的手，是福伯在风雨中痛苦而决绝的眼神…最后，都化作了黄砚舟那双深邃冰冷、仿佛洞悉一切的眸子，静静地、带着一丝漠然，注视着她…

“李小姐，我们到了。”

阿忠平静的声音将李晚星从混乱的梦境中惊醒。她猛地睁开眼，舷窗外，不再是浓稠的黑暗。刺目的阳光透过舷窗照射进来，晃得她眼睛生疼。下方，是湛蓝得如同巨大宝石般的浩瀚海洋！金色的阳光在海面上跳跃，波光粼粼。远处，一片郁郁葱葱、点缀着白色建筑的海岸线清晰可见！

槟城！

一股混合着湿热咸腥气息的暖风，在舱门打开的瞬间扑面而来。李晚星跟着阿忠走下舷梯，双脚踩在坚实滚烫的水泥跑道上时，还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一天前，她还在上海滩阴冷绝望的雨夜里挣扎；一天后，她已经站在了父亲漂泊奋斗过的南洋土地上！这巨大的时空转换，让她头晕目眩。

机场不大，带着浓厚的殖民地色彩，穿着短袖制服、皮肤黝黑的地勤人员忙碌着。几架涂着不同标志的老式螺旋桨飞机停在远处。

阿忠没有停留，带着她快步走向一辆早已等候在停机坪旁的黑色轿车。车子驶出机场，道路两旁是高大茂盛、开着巨大火红色花朵的凤凰木，还有成片摇曳生姿的椰子树，充满了浓郁的异域风情。空气湿热粘稠，阳光炽烈，与上海滩的阴冷潮湿截然不同。

车子没有驶向繁华的市区，而是沿着海岸线飞驰。碧蓝的海水在车窗外时隐时现，白色的沙滩如同缎带。最终，车子拐进一条僻静的、被高大热带植物掩映的私家道路，停在了一扇沉重的、爬满绿色藤蔓的黑色大铁门前。

铁门无声地滑开。车子驶入一个绿树成荫、极其幽静的庄园。绕过修剪整齐的巨大草坪和一栋掩映在绿树丛中、带有宽阔回廊的白色西式主楼，最终停在一排看起来像是附属建筑的、低矮但占地颇广的库房前。

库房是厚重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刷着灰白色的漆，看起来有些年头，却透着一股森严坚固的气息。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卡其色短褂、腰间鼓鼓囊囊的精壮汉子，眼神锐利，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阿忠率先下车，对守卫微微颔。守卫恭敬地退开一步，按动了墙上的一个按钮。

“嘎吱…嘎吱…”一阵沉闷的机括声响，库房那扇厚重的、布满铆钉的钢制大门，如同巨兽的嘴巴，缓缓地向内开启！

一股混合着海腥味、陈年木料气息和淡淡霉味的、属于仓库特有的、尘封已久的气息，瞬间涌了出来！

李晚星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跟着阿忠，迈步走进了这光线略显昏暗的巨大空间。

库房内部极其高大空旷，穹顶下悬挂着几盏功率巨大的白炽灯，将中心区域照得通明。而当李晚星的目光适应了光线，看清眼前的一切时，她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光！

无数的光！

在炽白的灯光下，反射、折射、流淌、燃烧的…贝壳的光！

库房的地面上，如同小山般，整整齐齐地堆叠着一个个巨大的、敞开的木箱！木箱里，不是别的，正是她梦寐以求、赖以生存、却在上海滩被彻底断绝的——南洋磷光螺！

但这绝不是她之前用的那些边角料！

这些贝壳碎片，块头更大，色泽更加纯净、饱满、梦幻！如同被打翻的颜料桶泼洒在了大海深处，又被阳光和海水精心打磨过！

大块大块的暖玉白，温润如凝脂，在灯光下晕染开柔和的淡黄光晕，如同初升的朝阳！

清冷的月牙色碎片，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内里仿佛封存着皎洁的月光，流淌着冰凉的清辉！

深褐色的树皮纹碎片，纹理更加深刻清晰，边缘在强光下折射出金棕色的光泽，厚重如古老的檀木！

更令人窒息的是那些夹杂其间的、如同天空与朝霞凝结而成的淡蓝粉紫碎片！它们数量不多，却如同遗落的宝石，在堆积如山的贝壳中，散出惊心动魄的、摄人心魄的光芒！与福伯给她的那几块，如出一辙！

（就是这种光！）李晚星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黄砚舟说的…上好的货色…强百倍…）眼前的景象，比她最大胆的想象还要震撼！这里的任何一小堆，都足以支撑她“拾光”小店几个月的消耗！而这里…堆积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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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冲击和一种近乎眩晕的狂喜，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堤防！她几乎是踉跄着扑向最近的一个木箱，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摸那些在灯光下焕着神性光辉的贝壳碎片。

“喜欢吗？”

一个低沉、冰冷、却无比熟悉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泉水，在她身后不远处响起。

李晚星伸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中！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如同生锈的机械般，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仓库深处，靠近内侧墙壁的地方，立着一个巨大的、深色柚木打造的旧式办公台。台面上，一盏老式的绿色玻璃罩台灯散着昏黄的光晕。黄砚舟就站在那光晕的边缘。

他依旧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没有系领带，领口随意地敞开着，少了几分平日的冷硬刻板，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修长的手指间，正随意地拈着一本封面已经磨损、纸张泛黄的厚厚线装册子。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那双冰冷的眸子，如同寒潭，穿过堆积如山的贝壳宝库，穿透仓库里弥漫的尘埃，精准地落在李晚星震惊失神、写满复杂情绪的脸上。

“这些，”黄砚舟的目光扫过眼前堆积如山的贝壳碎片，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是黄氏航运早年从南洋各岛收购的顶级磷光螺原料，专供欧洲皇室和顶级珠宝工坊的库存。一直封存在这里，从未流入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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