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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三十年（第1页）

“方舟号”在破碎的星骸间无声穿行，朝着k-区域全前进。医疗舱内，却是一片死寂后的汹涌。

短暂的作为密钥的链接，极度的消耗了阿瑞斯的精神，他被注射了高浓度的营养剂和神经稳定剂，沉沉睡去。但他枯瘦的手，却死死攥着泽维尔留下的那件灰色旧外套的一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他溺水三十年后，抓住的唯一浮木。

凌朔和沈烬守在旁边，看着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将军，如今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心里都堵得难受。

“三十年了……”沈烬低声骂了句脏话，别开脸。

凌朔没说话，只是默默调整着点滴的度。

突然，医疗床上的阿瑞斯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出模糊的呓语：“泽……别去……是陷阱……”

凌朔立刻上前，轻声安抚：“将军，安全了，您安全了。”

阿瑞斯却仿佛陷入了更深的梦魇，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剧烈转动，断断续续的词语和画面，伴随着精神力的微弱波动，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如同破碎的潮水，拍打在凌朔和沈烬的感知边缘。

他们“看到”了——

·年轻的泽维尔，穿着研究员的白大褂，眉头紧锁，在实验数据前抱怨：“这组参数不对，阿瑞斯，你的精神力太霸道了，像头横冲直撞的野牛！”

·穿着笔挺指挥官制服、金耀眼的阿瑞斯，从后面抱住他，下巴抵在他颈窝，笑得爽朗又无赖：“那怎么办？我的‘盾’先生，只能辛苦你多包容我这头‘野牛’了。”

·深夜的办公室，两人挤在一张沙上，分享着一瓶偷偷带进来的烈酒。阿瑞斯指着星图，眼神灼热：“等‘摇篮’成功了，我们就申请调去边境星域，找个安静的地方……”泽维尔靠在他肩上，嘴角带着浅淡却真实的笑意：“嗯，就我们两个。”

·然后是撕裂一切的美好——联邦舰队的炮火，刺耳的警报，阿瑞斯将他狠狠推开，塞进撤离的突击艇，那双总是盛满阳光的蓝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决绝和痛苦：“走！保护好数据和‘种子’！等我！我一定会回来启动‘摇篮’！”

·泽维尔在颠簸的突击艇上，回头最后一眼，只看到阿瑞斯的座舰被巨大的爆炸火光吞没……

“啊——！”阿瑞斯猛地从梦魇中惊醒，剧烈地喘息，空洞的眼睛里满是未散的惊恐和绝望。

“将军！”凌朔立刻按住他颤抖的肩膀。

阿瑞斯的目光茫然地聚焦，落在凌朔脸上，又缓缓移开，看向虚空。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沈烬都以为他又要昏睡过去，他才用一种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的声音，极其缓慢地开口：

“他们……打断我的腿……用刑……想逼问‘摇篮’的核心数据和泽维尔的下落……”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渗入骨髓的寒意。

“我没说……我知道……只要我活着……只要我这个‘饵’还在……他就一定会想办法回来……他那么聪明……一定会看穿陷阱……但他……还是会来……会拿走数据……”

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三十年……我靠着这点念想……吊着这口气……我知道……他在外面……一定也在找我……他一定……受了很多苦……”

一滴浑浊的眼泪，从他深陷的眼窝滑落，渗入泛白的鬓角。

“他们给我看……伪造的影像……说他死了……说他背叛了……我不信……”阿瑞斯的声音带上了哽咽，“我的泽维尔……是世界上最固执的人……他认定的事……认定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变……”

沈烬听得鼻子酸，猛地转过头，用力眨了眨红的眼睛。他妈的，联邦那帮畜生！

凌朔沉默着，将一杯温水递到阿瑞斯唇边。

阿瑞斯就着他的手，勉强喝了一小口，继续用气音说道，像是要把压抑了三十年的话全部倒出来：

“他们把我关在这里……不见天日……只有偶尔……能感觉到外面……有微弱的……属于他的精神力波动……在尝试渗透进来……像……像风吹过缝隙……”

“我知道……他在找我……他一直没放弃……”

“这次……这次信号……是我故意……泄露的……”阿瑞斯看向凌朔，眼神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我太老了……撑不住了……我怕……再等下去……连做饵的价值……都没有了……我怕他……等不到我……”

“我必须……赌一次……赌他能来……赌你们……能带他走……”

他的目光落在凌朔和沈烬紧紧交握的手上，那冰与火交织的微弱光芒，让他浑浊的眼底泛起一丝微弱的欣慰。

“你们……很好……”他气息微弱，却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像我们……当年一样……”

“别睡！”凌朔感觉到他的生命力在快流逝，立刻喊道，“将军！坚持住！泽维尔医生还在等您！他需要您！”

听到“泽维尔”的名字，阿瑞斯即将涣散的眼神猛地凝聚起一点光芒。他用力吸了一口气，像是要用尽最后的力气，枯瘦的手猛地抓住凌朔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

“告……告诉他……”阿瑞斯的眼睛死死盯着凌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三十年了……我……从没后悔过……爱上他……”

“下辈子……早点……找到我……”

话音落下，他抓住凌朔手腕的力气骤然消失，手臂无力地垂落，眼睛缓缓闭上，只有胸口那微弱的起伏，证明着这场跨越了三十年生死、耗尽了他所有力气的等待，尚未终结。

医疗舱内，一片死寂。

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证明着时间还在流逝。

沈烬用力抹了把脸，声音沙哑：“……将军……”

凌朔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阿瑞斯将军那最后的话语，那跨越了三十年光阴、浸透了血泪的告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他看着窗外飞掠过的、冰冷破碎的星辰，仿佛能看到在遥远的k-区域，另一个同样在苦苦支撑的灵魂。

泽维尔医生，您听到了吗？

他等您，等了三十年。

从未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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