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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第1页）

第12章

市局技术分析中心灯火通明，彻夜未熄。从“前沿生物神经接口研究中心”实验室缴获的硬盘和数据阵列堆满了工作台，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丶电子设备散热以及一种无声的丶压抑的愤怒。

顾遥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过重新消毒包扎，她拒绝了休息的建议，坚持守在分析中心。林笙坐在她旁边，面前是多块分屏，实时监控着数据破解的进度。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林笙感到眼皮沉重得几乎要粘在一起，每一次眨眼都异常艰难。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疲惫拖入黑暗的边缘时，一杯冒着热气的丶浓度极高的黑咖啡被轻轻放在她的手边。她微微一怔，擡起头，看到顾遥正收回手，目光依旧盯着自己面前的屏幕，仿佛只是随手一做，语气平淡地说了两个字：“提神。”

没有多馀的话，但那个杯子的位置放得恰到好处，不会碰到任何设备。林笙看着那杯深色的液体，又看了看顾遥侧脸上清晰的倦意和专注的神情，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轻轻触碰了一下。她低声道：“谢谢。”

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滚过喉咙，确实带来了一丝清醒。她注意到，顾遥自己手边也放着一杯同样的咖啡。

几小时後，技术队队长一脸凝重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初步的数据摘要。

“顾队，林博士，有重大发现。”他声音沙哑地汇报了残酷的实验日志和受害者名单。

愤怒和寒意席卷了整个分析中心。顾遥的拳头无意识地攥紧，手臂的伤口因用力而传来一阵刺痛，让她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一直关注着她的林笙立刻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她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一片独立包装的消毒湿巾和一小片止痛贴，轻轻推到顾遥面前的操作台空位上，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伤口……最好再处理一下。”

顾遥愣了一下，目光从屏幕上的残酷名单移到那片小小的止痛贴上，沉默了几秒，最终伸手拿起，低声道：“……谢谢。”

这份在沉重压力下的丶笨拙而直接的相互关照，像一道微小的暖流，在冰冷的真相和弥漫的愤怒中，悄然维系着她们的韧性。

当技术员展示“候选者S”的加密档案丶秦佩云的访问记录以及那张模糊的隔离舱图片时，林笙因震惊和愤怒而呼吸急促，脸色苍白。

顾遥的声音冷硬地响起，追问S的关押地点，但紧抿的唇线和过于挺拔的站姿，暴露了她内心的焦灼。

技术员解释了破解困难和腕带的线索後，林笙陷入了沉思。就在顾遥以为线索再次中断，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挫败时，林笙忽然猛地擡起头，眼中闪烁着极度疲惫却又被新想法点燃的光芒！

“等等！如果S的感知能力超乎寻常，那麽监控她的装置，其本身是否也会反过来受到她无意识的精神活动影响？”

她立刻扑回终端前，开始用全新的算法尝试过滤信标信号。顾遥没有任何质疑，立刻对技术队下令：“全力配合林博士的新算法！提供所有算力支持！”她选择毫无保留地信任林笙的直觉和专业判断。

时间在高度紧张和期待中流逝。顾遥就站在林笙的椅背後方，沉默地注视着屏幕上一串串滚动的代码和变换的波形图。她没有催促，只是那样站着，像一座沉默的山，为她隔绝了外界的嘈杂，提供了无声的支持。

当林笙成功分离出那微弱的丶独特的生物节律信号时，她因激动而声音哽咽：“就是这个……！”

顾遥几乎是立刻俯身靠近，手臂撑在操作台两侧，仔细看向屏幕。她的气息瞬间拂过林笙的耳畔，带着咖啡的苦香和一丝硝烟味。两人因为共同的发现而短暂地靠近，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个拯救生命的信号上，谁也没有意识到这瞬间的距离缩短。

“干得漂亮，林笙。”顾遥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丶如释重负的震动。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叫她的名字并给予赞扬。

林笙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一股混合着成就感丶欣慰和某种更深层情绪的热流涌上心头，驱散了部分疲惫。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快速进行三角定位。

当信号源最终指向市郊青山区域时，顾遥的眼神锐利如鹰。她立刻做出决断：“准备车，我要再去见周教授。”

她站起身，准备离开，却在经过林笙身边时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和苍白的脸上。“你，”她的声音低沉了些，“留在这里继续分析，但必须抽空休息半小时，这是命令。”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却包裹着不容错辨的关切。

看着她强撑着的专注侧脸，顾遥心底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丶近乎痛惜的情绪。这个看似柔弱的专家，体内却蕴藏着远超她想象的坚韧和勇气，像一根被压到极致的弦，仿佛下一秒就会崩断，却又总能颤动着发出最精准的音符。

这份纯粹而专注的光芒，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顾遥心底最深处丶那个被层层冰封的角落。她想起了沈冰——她曾经的搭档，也是她唯一一次允许自己模糊了职业边界丶深深倾心过的人。她们一起从警校毕业，一起在摸爬滚打中成长为最默契的搭档，彼此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那种信任是刻在骨子里的，是无数次生死关头将後背交给对方淬炼出的丶超越言语的羁绊。沈冰有着锐利的眉眼和看似冷淡的外表，却总在顾遥硬扛时，默默递过一瓶水，或是在深夜行动後，为她留一盏宿舍的灯。顾遥曾以为，那种无声的陪伴和理解，会是永远。

直到那场针对跨境贩毒集团的收网行动。沈冰负责前期渗透和情报对接。行动前夜，她还轻轻擦去顾遥脸上的灰尘，低声说“小心点，等我信号”。那指尖的温度和眼里的担忧，现在看来，是多麽精湛的表演。行动当天，信号迟迟未至。当顾遥强行带队突入时，等待她们的却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情报是假的，路线被泄露，敌人以逸待劳。激烈的交火中，她亲眼看到掩护她的队员一个个倒下，她自己为了救一个新人，腹部被子弹撕裂。倒在血泊里，意识模糊的那一刻，她看到的最後画面是沈冰冷漠地站在敌方头目身旁，接过一箱美金，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那不是简单的背叛，那是一场利用最亲密情感进行的丶彻头彻尾的残忍谋杀。

她在医院躺了三个月，身体上的伤口逐渐愈合，但心里的那个窟窿却再也填不上。她亲手签收了关于沈冰早已被腐蚀丶成为双面间谍的调查报告。从此，她将那个热烈丶轻信丶还会对温暖抱有期待的顾遥，连同那份被彻底玷污的情感，一起埋葬了。她变得沉默丶冷硬，用绝对的理性和近乎严苛的距离感将自己重重包裹，不再给任何人靠近的机会，也绝不再允许自己産生任何可能影响判断的“软弱”情感。信任，成了她词典里最奢侈也最危险的词汇。

而现在，林笙出现了。她专注丶纯粹，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执着和惊人的天赋，笨拙却又坚定地一次次闯入她的防线。她身上有种与沈冰截然不同丶却同样让她心弦微颤的炽热与纯粹，这让顾遥感到恐惧，却又无法抗拒地被吸引。

然而，目光扫过林笙那双紧握着精密仪器丶在键盘上飞舞的丶属于学者的手，再对比自己指腹因常年握枪和训练留下的薄茧；看着她即使疲惫不堪也难掩的丶属于象牙塔的清雅气质，再反观自己周身浸染的丶来自街头巷尾和犯罪现场的硝烟与冷硬——顾遥心底那丝悸动迅速被一种清醒的丶近乎冷酷的理智压了下去。

林笙是部里请来的专家，是临时顾问，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她属于安静的实验室丶严谨的学术期刊和受人尊敬的讲台。她的世界有规则丶有逻辑丶有可预测的成果。而自己的世界，充满了无法预测的暴力丶肮脏的交易和彻骨的背叛。她们只是被这起极端案件暂时捆绑在一起的平行线，案件结束後，终究要回归各自截然不同的轨道。这份因极端环境而産生的丶若有似无的依赖和靠近，或许只是危机下的错觉。

她不能让自己再次陷入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更不能将林笙拖入自己这片充满泥泞和危险的灰色地带。保护她，完成任务，然後各自回归原位，这才是最理性丶也是最安全的选择。她不能让她倒下，不仅仅因为案子需要她的大脑，更因为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丶想要守护这份她曾失去并亲手扼杀过的信任与温暖的本能。林笙的存在，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试图穿透她冰封多年的心防，这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丶近乎恐慌的悸动。但这道光，注定只能短暂地照亮，而不能真正融化坚冰。

“明白。”林笙点头，目送着她快步离开的背影，直到那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缓缓收回目光。她擡手轻轻碰了碰刚才似乎还残留着顾遥气息的耳畔，深吸一口气，重新将全部精力投入到那微弱的丶承载着生命信息的信号之中。

她们正在接近真相的核心，也正在逼近风暴的中心。而彼此之间，那种在极限压力下滋生出的丶混合着绝对信任丶深切关怀与并肩作战的沉重情感，已成为她们对抗黑暗最坚实的铠甲。

顾遥快步走出技术分析中心，走廊冰冷的灯光映在她线条紧绷的侧脸上。她需要立刻见到周教授，从他那里撬开关于S和秦佩云之死的真相。林笙提供的青山区域范围太大，没有更精确的指引，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坐进驾驶座，发动汽车，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地下停车场格外清晰。她没有立刻驶出，而是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後视镜和四周环境，确认安全。这个动作早已刻入骨髓，是无数次生死边缘换来的本能。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手臂上包扎的伤口，轻微的刺痛感让她更加清醒。林笙刚才递来止痛贴时，那双带着担忧和专注的眼睛，又不合时宜地浮现在脑海里。那眼神太干净，太纯粹，与她所处的这个充斥着谎言和背叛的世界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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