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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高一矮两道影挑着水桶往家的方向走,竹杆在肩上晃动,“吱吱嘎嘎”如老旧水车响。
路不好走,又摸着黑,肩上的水桶泛舟似地浮沉,水洒出来溅到了鞋面上,脚下一踩一个泥泡子,俩人习惯了,步履不歇。
过了村口这片荒凉的树丛,上了村路就好了,过门的路面修得平实好走,有些睡得晚的人家还亮着幽微的烛火。
“阿哥,我不问你也不说。”
裴松走在前头,脚下错着碎步,也没停,他“嘿嘿”笑得狡黠:“我那不是难为情麽,今儿个被几个小崽子问东问西,老脸红得快肿了。”
压在挑杆上的手挪了个位置,裴榕说:“那啥时候成亲啊?”
前头人的背脊不自然地抽紧了下:“和你说实话,哥都没敢往深里想,那会子在秦家血上头了,话儿一脱口,收不回去。”
背後的“吱嘎”声缓缓停了下来,裴松跟着回过头,就见裴榕站在身後不动了:“咋了?累了?”
“挑着说话累得慌。”裴榕将挑杆卸下来放到一边,一手一桶水地擡到裴松跟前,又反回身将挑杆拎了过来。
俩人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界席地而坐,面前是成片的麦田,山风袭来,翻滚起青绿的麦浪。
裴榕将手臂搭在膝盖上,目光看着远处,星垂平野,萤虫点点,静谧又盎然:“阿哥,你和秦既白成亲,我倒是放心些。”
“以前不见你问一句,今儿个咋没完没了的。”
裴松用手肘碰了碰他,年轻汉子侧着头笑:“那不是怕你嫁不成,提了叫你伤心。”
山风浅浅吹来,卷着麦田的清香,目光远眺,皱皱巴巴的心情也跟着舒畅了许多。
“这事儿我自己做主了,没同你和小妹商量,挺过意不去的。”
“有啥过意不去?椿儿就是粘你紧了,你要真嫁个瘫子丶鳏夫,她更得跳脚。”
“不是这个。”裴松岔开腿,手肘抵着膝盖骨,反手摸了摸颈子,“秦家麽逼着分家,一个铜子也不肯出。我手里没多少闲钱,就只能死乞白赖地住在咱家,不过我想了,等到你成亲了,哥肯定腾地方。”
“嘁。”裴榕嫌厌地啐了他一声,“阿爹阿娘过世的时候,又不是只嘱咐了你一人,他们也同我和小妹说了,对你好些。”
“再说这房是阿爹阿娘的,自然也有你的一份。我成不成亲和你住在哪儿没得干系。”
裴松急起来:“屁话!别家姑娘丶哥儿一听,这家汉子老大岁数了还拖个大哥丶小妹,谁肯嫁给你?”
“你不也是这麽过来的麽?”裴榕面色平静,“阿哥养我俩小,我俩伺候你老,这是一早就定下来的。”
裴松愣住,干涩的嘴唇轻微抖动起来,心里酸酸涨涨的难受,他不多会应付这种情绪,伸手胡乱挠了把颈子:“那丶那哥就先住着。”
“住啥?得成亲啊。”裴榕眉心成川,发愁道,“咱家向来堂堂正正丶清清白白,阿哥你可不能当那骗亲的无赖。”
裴松恼地捶人,打得裴榕厚实肩膀砰砰直响:“无赖丶无赖你才无赖!”
对视一眼,俩人齐齐偏开头“哈哈”笑起来,裴松脸色涨得通红:“成吧,那我问问他,哎呀烦!回家了!”
他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又弯腰捡起地上的挑杆,挂水桶丶背杆子一气呵成,迈开步子火急火燎地往前撩。
裴榕瞧着他疾走的背影,忍不住弯起了眉眼:“阿哥你等等我!”
到家时,夜色已经铺遍山野,裴家也是黑黢黢的一片。看样子俩孩子洗漱好,各自回了屋。
裴松在院里站了会儿,本以为秦既白会出来迎他,半天没等见人,只好轻手轻脚地走到裴榕的屋子,推开虚掩的木门往里瞧了瞧。
本来只放了一张床的卧房,因为加了张旧架子,显得有些拥挤。
秦既白就躺在架板上,蜷缩着身子,看样子是睡着了,裴松没多打扰,轻轻关起门去了竈房。
农家人洗漱都随意,除去裴椿会烧锅热水,裴松和裴榕是鲜少用的,也就是极寒的冬月,才会上竈温上一锅,可也等不着水沸就赶紧熄火,木柴背一趟不容易,得省着用。
裴松进门时,裴榕已经将水都倒进了陶缸里。
俩人前後洗漱完,裴松便趿拉着鞋出了门,临进屋前还不忘到裴椿屋里瞧了一眼,小丫头睡得四仰八叉,被子也不知道盖。
裴松当爹又当娘的将被子抖搂开,轻轻盖在裴椿身上,笑着捏了把她的脸,小丫头哼哼一声翻了个面,裴松这才出门回了屋。
甩下鞋子上床,睡觉睡觉,闹闹糟糟累一天了。
裴松用脚将被子踹开,又嫌太热只盖了一片肚脐,没多会儿就起了鼾声。
一直到後半夜,裴松感觉自己在划船,摇摇晃晃间耳边一直有人在吵闹。
他捂住耳朵翻了个身,那船却摇晃得更厉害了,眼睛挑开一条缝,就见裴榕和裴椿都在他眼前,他一惊:“咋丶咋了?”
“阿哥是丶是秦既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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