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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保宁几乎是踉跄着踏入宫门,身后沉重的朱漆大门缓缓合拢,殿内灯火通明,沉水香的暖意扑面而来,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扉,深深吸气。
“小姐”情客关切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带着一丝询问。
姜保宁猛地回神,有些慌乱地放下手,强自镇定道:“无事。备水吧。”
她抬步欲向内殿走去,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透过雕花木窗,投向昭鸾宫外那片被月光浸透的庭院。
月光如水银泻地,将庭院中的白石小径、嶙峋假山和几株秋菊都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辉。
就在这片宁静的月色里,一个孤零零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入了她的眼帘。
是嘉美人卓玛顿珠。
她就站在玉芙轩小小的庭院中,紧邻着昭鸾宫高高的宫墙。
不同于昭鸾宫内的灯火辉煌,玉芙轩那边只透出几点微弱的光晕,更衬得庭院中央那个身影的单薄与孤寂。
她并未梳妆,只穿着一件素白的寝衣,衣袂在夜风中轻轻飘动,如瀑的长披散在身后,几乎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
她就那样静静地伫立着,微微仰着头,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墨蓝色天穹中那轮高悬的、清冷的异国明月。
姜保宁转身,走向殿内那张紫檀木案几。案上,一盏温热的杏仁茶正氤氲着袅袅白气,散着甜润的暖香。
她端起那盏温热的茶,指尖传来的暖意驱散了一丝指尖的冰凉。
目光又落在旁边一件叠放整齐、妃色云锦织金暗纹的披风上,她拿起披风独自一人,悄然推开了通往庭院的那扇雕花木门。
清冷的夜风立刻裹挟着草木的微腥气息扑面而来。
她步履无声,踏着月光浸染的白石小径,走向那道隔开昭鸾宫与玉芙轩的、爬满藤蔓的矮墙。
嘉美人依旧沉浸在无边的月色与乡愁里,直到一件带着暖意和清雅沉水香气的披风,轻轻地、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落在了她单薄的、被夜风吹得微凉的肩头。
姜保宁微微侧身,在嘉美人略带惊愕的目光中,后退一步,双手交叠置于身前,以一个标准的、属于官家小姐的礼仪,对着眼前这位新封的美人,深深一福。她微微垂,姿态恭谨,声音清越温和:
“娘娘万安。”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嘉美人依旧仰望着明月的侧脸,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带着理解,声音放得更轻,“夜深人静,娘娘……可是思念故乡了?”
嘉美人终于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杯中微微晃动的、映着月影的杏仁茶上。
她的声音有些飘忽,带着浓重的异域口音,却清晰地传入姜保宁耳中:
“姜小姐……”
她用了姜保宁此刻示意的身份称呼,语气里有一丝涩然,“是啊。你们中原的月亮,到了这个时候,总是又圆,又白,像一块打磨得亮的玉璧,高高悬在那里,照着这些……一模一样的宫殿。”
她顿了顿,浅琥珀色的眸子望向夜空,仿佛透过这轮中原的明月,看到了更遥远的地方,声音里染上一种遥远的、带着烟火气的思念,“不像草原上……草原上的月亮,离地面那么近,那么大,像金色的车轮,低低地压着草尖。月光是暖的,混着草叶、泥土,还有牛羊归圈时扬起的尘土的气息。风一吹,草浪起伏,月亮就像在浪尖上跳舞……我们围着篝火,烤着新猎的羔羊,油脂滴在火里噼啪作响,马头琴的声音能传得很远很远,女人们唱着古老的歌谣,孩子们追着夜风里的萤火虫跑……那时候的月亮,是活着的,是热的。”
姜保宁静静地听着,目光随着她的描述仿佛也望向了那片陌生的、充满野性魅力的土地。她轻轻摇头,语气真诚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谦逊与遗憾:
“保宁见识短浅,生于斯长于斯,未曾踏足过那等辽阔天地。草原风光,只在书中得见一二,终究是纸上谈
兵。”她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回嘉美人脸上,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肯定,“但娘娘的存在,却让保宁觉得,那草原上的人,定然都如同娘娘一般,心性炽热,如那燎原的野火;灵魂奔放,如那翱翔天际的雄鹰。娘娘身上的光芒,是这深宫里……独一无二的。”
嘉美人握着茶盏的手指微
微收紧。那温热的触感似乎顺着指尖流入了心田。眼前这位“姜小姐”的言辞,像一把钥匙,轻轻撬开了她因戒备和孤独而紧闭
的心门。这份理解,这份不带偏见的欣赏,在这冰冷的宫闱里,比任何珍宝都
更珍贵。她抬起眼,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带着一种寻求答案的信任,直直地看向姜保宁,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问出了那个深埋心底、如同毒刺般日夜折磨她的疑问:
“姜小姐……异国的贡女,真的……真的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吗?”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不甘,还有一丝微弱的、近乎绝望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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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里瞬间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藤蔓的细微声响。
姜保宁的心猛
的底色。她看着嘉美人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脆弱与信任,知道此刻任何敷衍或谎言都
是亵渎。她沉默了片刻,迎着嘉美人灼灼的目光,声音依旧平稳温和,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清晰:
“按常理……不
能。”她清晰地吐出这四个字,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冰冷的石子。嘉美人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
姜保宁没有移开目光,继续道,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其子,不入东宫。”这六个字,是皇朝铁律,也是异族贡女无法逾越
的天堑。“皇上的忧虑,亦是常情。血脉承继,关乎社稷根本,这是历代先祖定下的规矩,非一人之力可更改。”
她看到嘉美人眼中那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暗
与绝望。姜保宁话锋一转,声音里注入了一丝奇异的、带着开解意味的力量:
“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她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变得更加专注,带着一种近乎引导的意味,“皇上才能对娘娘……放下心防,毫无顾忌地宠爱啊。”
嘉美人猛地抬眸,眼中是困惑与难以置信。
“娘娘,”姜保宁的声音放得更轻,如同在诉说一个秘密,“不是规矩困住了娘娘,是娘娘……征服了皇上。您身上的光芒,让他愿意打破某些藩篱去靠近您。这份宠爱,虽不能给您一个孩子,却也是这深宫里,无数人求而不得的东西。它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嘉美人怔怔地看着姜保宁,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剧烈的情绪,震惊、迷茫、痛苦,还有一丝被点醒的、微弱的领悟。
是啊,皇上的宠爱……这或许是她在这深宫立足的唯一依仗?也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对抗无边孤寂的武器?
看着她眼中翻腾的思绪,姜保宁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重新变得温软,带着一种过来人的宽慰与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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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你先自己好好吃饭。说完,他就匆匆上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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