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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陆景年忽然指了指楼下某个角落,“有几个外校的混混,就是在那里堵你。”
江星哲微微一愣,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么清楚。“嗯。你当时……‘恰好’路过。”
陆景年扯了扯嘴角,没接话,目光转向天台另一侧那片斑驳的、留有干涸颜料印记的地面。“那时候,这里是我的地盘。”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是怀念还是自嘲,“画了很多画,也……说了些混账话。”
江星哲知道,他指的是当年决裂时那些伤人的言辞。他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听着。有些伤口,需要时间自己结痂,贸然触碰反而不好。
“江星哲,”陆景年终于转过头,目光沉沉地看向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当年那件事……谢谢你。”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但江星哲瞬间就明白了。指的是高三那次,他几乎被开除,是江星哲收集证据帮他洗清了嫌疑。
“我只是做了我认为正确的事。”江星哲平静地回答,避开了他的视线,望向远处城市的新天际线,“而且,我知道不是你。”
“为什么?”陆景年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那时候……我们明明已经闹翻了。你为什么还信我?为什么还要帮我?”
这个问题,在他心里埋藏了十年。他曾经以为江星哲和那些人一样,早就给他贴上了“无可救药”的标签。
江星哲沉默了很久,久到陆景年以为他不会回答了。风吹乱了他梳理整齐的额发,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精英的疏离,多了些属于这个年纪的迷茫。
“因为,”江星哲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陆景年耳中,“我看到过你画画时的样子。那么专注,那么……干净。一个内心装着星空和大海的人,我不相信他会去做那些龌龊的事。”
陆景年浑身一震,像是被这句话猝不及防地击中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猛地别开脸,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十年了。他独自扛着家庭的重担,在南方的底层挣扎,面对过无数质疑、轻视和生活的残酷。他早已习惯了用坚硬的外壳包裹自己,几乎忘了被人如此纯粹地信任着,是什么感觉。
而这种信任,竟然来自这个他曾经以为最不可能理解他的人。
“我……”陆景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那些关于家庭、关于母亲、关于他为何放弃高考远走南方的往事,几乎要冲口而出,却又被他死死地压了回去。还不是时候。那道心墙筑得太高太厚,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拆除。
他最终只是深吸一口气,转而指向天空:“看,云快散了。”
江星哲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积聚的云层渐渐裂开缝隙,夕阳的金光从中倾泻而下,将半个天空染成瑰丽的橙红色。光线落在陆景年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柔和了他眉宇间的锐利,也照亮了他眼底尚未完全平复的波澜。
“嗯。”江星哲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再追问。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天台上,看着夕阳一点点沉落,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要融进这暮色与回忆交织的背景里。
有些话,无需言明。有些信任,跨越时间,依然有效。
这片刻的宁静,比任何激烈的碰撞或刻意的回避,都更能消融隔阂。
直到天色渐暗,两人才一前一后沉默地走下天台。在走到教学楼门口,即将分别融入不同方向的夜色时,陆景年忽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说:
“那个新方案里,关于入口光影走廊的那部分……我觉得,可以再大胆一点。”
江星哲也停下脚步,看着他隐在昏暗光线里的背影,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扬起。
“好。回去后,我们详细讨论。”
这一次,不再是工作伙伴间客套的回应,而是带着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故地重游,推倒的或许不是现实中的墙,而是彼此心中,那堵筑了十年的、名为“过去”的心墙的第一块砖石。
暗流与微光
从天台回来后,项目组的所有成员都隐约感觉到,两位核心人物之间的氛围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那种针锋相对的尖锐感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有效率的协作。江星哲依然严谨,但会在提出一个结构方案后,主动询问陆景年:“从这个角度看,光影和空间的情绪是否足够?”;陆景年依然感性,但在提出一个天马行空的艺术构想时,会开始考虑:“这个实现的工艺和结构支撑,你的团队评估过可行性吗?”
他们开始真正地“合作”,而不仅仅是“共事”。
这天深夜,项目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对着铺满整张长桌的图纸和模型,进行最后的方案深化。窗外是都市不眠的霓虹,室内只亮着几盏集中的工作灯,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时而靠近,时而分开。
“入口的光影走廊,我重新做了模拟,”江星哲将笔记本电脑屏幕转向陆景年,上面展示着复杂的日照分析软件生成的动态效果,“按照你之前‘更大胆’的建议,我调整了顶部采光格栅的角度和缝隙密度。在冬至日正午,光线会恰好投射出这种长而扭曲的影子,模拟你草图里那种‘被拉长的时光’的感觉。而到了夏至,光线会更垂直,形成光斑,更像……嗯,你画里那种破碎的星辰。”
陆景年凑近屏幕,仔细看着那模拟的光影变化,眼神专注而明亮。他靠得很近,江星哲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节油味,混合着咖啡的苦涩香气,一种属于成年陆景年的、忙碌而真实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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