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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年最初的僵硬逐渐融化,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重新趴回桌面,闭上了眼睛,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近乎满足的喟叹。他没有说话,任由江星哲那双习惯于描绘精确线条的手,在他肩背这片“陌生”的领地上,留下生疏而温暖的抚触。
那一刻,项目室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和指尖与肌肉细微的摩擦声。一种无声的领地交换与确认,在空气中悄然完成。
还有灰仔。这个小家伙俨然成了他们之间最稳固的纽带。它不再仅仅待在储物间,而是开始大摇大摆地在项目室里巡逻,时而跳到江星哲的膝头打盹,时而去啃咬陆景年随意丢在地上的画笔袋。
陆景年用废弃的模型材料给它做的爬架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江星哲买的、更符合猫咪天性的逗猫棒。喂食、换水、清理猫砂,这些琐事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轮流值班,无需言语,配合无间。
偶尔,当两人都在伏案工作时,灰仔会蹲在两人办公桌之间的空地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选择一个方向,迈着优雅(自认为)的步子走过去,用脑袋蹭蹭那人的裤脚,仿佛在巡视自己由两位“饲养员”共同守护的领地。
这一切细碎寻常的互动,构筑起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密不透风的领域。外界的喧嚣、过往的阴霾、未来的不确定,似乎都被暂时隔绝在外。
余震渐渐平息,留下的不是废墟,而是一片被共同清理、守护,并且开始自发地生长出更多生机与亲密的土地。在这片领地里,语言有时是多余的,行动本身,就是最坚定的告白。
意外与本能
艺术中心项目的主体施工已经开始,江星哲和陆景年去工地的频率显著增加。巨大的钢结构骨架拔地而起,初步具备了图纸上的宏伟轮廓。施工现场总是充斥着各种噪音——金属的撞击、机械的轰鸣、工人的吆喝,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水泥的气息。
这天下午,两人戴着安全帽,在现场核对一处关键节点的施工情况。这处节点涉及陆景年设计的一个悬挑结构,下方将来会是主入口的光影走廊,对精度和承重的要求都极高。
江星哲正拿着图纸,与施工方负责人仔细确认钢筋的绑扎密度和混凝土的标号,神情专注严谨。陆景年则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仰头观察着上方正在吊装的一块大型预制构件,眉头微蹙,似乎在评估其落位后与周围结构的视觉关系。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上方传来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紧接着是工人的惊呼。一块因为固定不牢而松脱的、巴掌大小的金属边角料,从十几米高的作业平台直直坠落下来!而它的下落轨迹,正对着下方背对着危险、全神贯注于图纸的江星哲!
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来不及呼喊。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距离江星哲几步之遥的陆景年,如同被触动了最敏感神经的猎豹,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他猛地一个箭步冲上前,没有丝毫犹豫,整个人从侧后方狠狠撞向江星哲!
一声闷响,夹杂着金属边角料砸落在旁边水泥地上发出的刺耳“哐当”声。
江星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股大力撞得向前踉跄了好几步,手中的图纸散落一地,安全帽也歪到了一边。他惊愕地回头,只见陆景年因为反作用力重重地单膝跪倒在地,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还维持着推开他的姿势。陆景年头上的安全帽被震落,滚到了一边,额角鬓发被扬起的灰尘染得灰白,脸色紧绷,眼神里还残留着未褪去的惊悸和一种近乎凶狠的后怕。
那块坠落的金属边角料,就砸在江星哲刚才站立位置后方不到半米的地方,将水泥地面砸出了一个浅坑。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机器还在无知无觉地轰鸣。施工负责人和工人们都吓白了脸,慌忙围了上来。
“陆指!江工!没事吧?!”
“妈的!怎么搞的!安全措施怎么做的!”
江星哲的心脏此刻才后知后觉地疯狂擂动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腔。他看着单膝跪地、急促喘息的陆景年,看着他撑在地上的那只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微微颤抖。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随即又被另一种滚烫的情绪取代——那是劫后余生的战栗,和一种目睹陆景年几乎本能般舍身相护所带来的、巨大到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冲击。
他顾不上散落的图纸,也顾不上周围嘈杂的人声,几步冲到陆景年身边,蹲下身,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陆景年!你怎么样?!”
他的手下意识地扶住了陆景年的胳膊,触手一片紧绷的肌肉和冰凉的皮肤(因为惊吓和肾上腺素急速分泌)。
陆景年抬起头,额角有细密的汗珠,他甩了甩头,似乎想驱散撞击带来的眩晕感,目光对上半蹲在他面前、脸色苍白的江星哲。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嘴角却有些僵硬:“没事……擦破点皮。”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江星哲的目光立刻落在他撑地的右手上,果然,手掌边缘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擦破了一大片,正渗着血珠,混着灰尘,看起来有些狰狞。膝盖处的工装裤也磨破了。
“你的手……”江星哲的声音更紧了。
“小伤。”陆景年浑不在意地想收回手,却被江星哲下意识地紧紧地握住手腕。
“别动!”江星哲的语气带着罕见的强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盯着那片擦伤,仿佛那伤是在自己身上一样。他从口袋里摸索出随身带的干净手帕(他一直有这个习惯),动作有些笨拙却又异常小心地按在陆景年的伤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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