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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宫帖惊澜（第1页）

选妃的宫帖送到刘府时，刘昌龄正在书房临摹前朝书法大家的字帖。

听闻管家来报，他手腕猛地一抖，一笔即将收尾的悬针竖骤然扭曲，一滴饱满的浓墨重重砸在雪白的宣纸上，迅晕染开一团丑陋的墨迹。

“选妃……终究还是躲不过。”他颓然放下紫毫笔，下意识地抬手想捋一捋胡须以平复心绪，指尖触到的却是一片异常光滑的皮肤，那空落落的触感让他心头又是一阵刺痛般的懊恼与屈辱。

那个混账太子！顽劣不堪，行事荒唐！若非他，自己何至于连这点排遣愁绪的习惯动作都成了奢望，徒留这光滑的下巴时时提醒他那日的羞辱！

他立刻起身，甚至来不及换下沾染墨迹的常服，步履匆匆地赶往内院夫人蓝氏的房中。

蓝氏正坐在窗下的绣架前，就着明亮的秋光绣一幅喜鹊登梅图，见丈夫面色铁青、步履匆忙地进来，心知有异，连忙放下手中的银针：“老爷，何事如此惊慌？可是朝中又出了什么大事？”

“夫人，大事不好！”刘昌龄压低了声音，语气中难掩焦虑与愤怒，“宫中传来消息，要为太子选妃了！所有三品以上官员的适龄嫡女，必须参选！宫帖……已经送到我们府上了！”

“什么？！”蓝氏惊得猛地站起身，手中的绣花针险些刺破指尖，绣绷“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她也顾不得了，“这……这可如何是好？那太子殿下他……他那样对待老爷，视朝堂法度如无物，我们宝儿若是落在他手里，岂不是羊入虎口，一生尽毁？”

她一想到女儿那绝色的容貌和率真的性子，要进入那吃人的深宫，面对那样一个夫君，就心如刀绞。

“正是此理！”刘昌龄在房中烦躁地踱步，眉头紧锁成一个深深的“川”字，“况且，宝儿她……容貌过于出众，犹如明珠生辉，难以掩其光华。性子又非寻常闺阁那般一味温顺隐忍，自有其棱角与慧黠。一旦入宫参选，在这批或是矫揉造作、或是木头美人的闺秀中，必定格外扎眼，被选中的风险极大！我刘昌龄就是拼却这项上人头，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跳入火坑！”

夫妻二人相对无言，愁云惨淡。蓝氏泪眼婆娑，忽然道：“老爷，不如我们称病？就说宝儿回京后水土不服，病得起不来床，无法参选？”

刘昌龄果断摇头，语气沉重：“此法太过拙劣，极易被宫中派来的太医识破，届时反倒坐实了欺君之罪，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

他想起皇太后对宝儿抄经一事的恶劣印象，声音更加低沉，“凤仪宫那边，对宝儿已有成见，若我们称病，只怕会被认为是心存怨怼，故意抗旨，罪加一等！”

“父亲，母亲，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选妃？什么火坑？”一个清越如泉水的声音响起，刘宝儿穿着一身利落的浅碧色劲装，马尾高束，显然是刚练完武回来，额角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更衬得她肌肤莹白，眉眼灵动逼人。

她不解地看着面色凝重的父母。

蓝氏拉着女儿的手，将选妃之事和她与父亲的担忧细细说了一遍。

刘宝儿听完，秀眉立刻蹙起，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原来是那个混蛋太子！谁被他选上谁倒霉！！”

她想起重伤卧床的银杏和父亲被剃光的胡子，语气斩钉截铁，“再说了，爹才三品官，咱们家在京城也不算顶尖显赫，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轮到我头上？”

“你懂什么！”刘昌龄急得直拍大腿，“爹仔细盘算过了！清流一派，推的自然是魏丞相的嫡女魏雨烟，她家世、才情都是顶尖，皇后娘娘也属意她。但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更加沉重，“万一魏家小姐有什么变故，或者陛下、太后另有考量，那么，在清流一派的适龄闺秀中，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为父在朝中的位置，下一个最合适、也最能代表清流体面的，就数你了！”

他扳着手指细数：“李尚书家的千金上月刚定了亲，王侍郎家的女儿才十二岁，赵御史家的那个倒是适龄，可惜容貌……唉，难登大雅之堂。数来数去，若魏小姐不行，就轮到你了！”

刘宝儿不以为然：“清流官员那么多，怎么就我一个了？再说了，选妃不是要看德行吗？我上次‘抄经’可是把太后得罪狠了，他们肯定看不上我。”

“糊涂！”刘昌龄瞪了女儿一眼，“正因太后对你有成见，皇上若为了显示公允，特意安抚为父这般耿直之臣，反而更有可能给你一个名分！此乃帝王平衡之术！而且，退一万步讲，即便正妃之位落在了世家或外戚推出的贵女身上，比如周家、秦家，那么为了平衡朝堂各方势力，陛下极有可能再从清流中择一贤淑之女册为侧妃！届时，你依然是那个最显眼、最合适的靶子！”

他声音艰涩，带着无尽的担忧：“若真到了那一步……正妃尚能自持，侧妃便要处处仰人鼻息，看人脸色，以你的性子，如何能忍？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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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宝儿想象了一下要给那个混蛋太子和他的正妃端茶递水、卑躬屈膝的画面，浑身一个激灵，脱口而出：“让我给他们端茶递水？还不如让我回鹤阳山当土匪呢！”“胡闹！”刘昌龄气得胡子都想吹起来，“这是什么混账话！”

就在这时，下人通报，苏云澈来访。他今日穿着一身雨过天晴色的杭绸长衫，玉冠束，身形挺拔，气质温润如玉，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忧色。他显然也听到了选妃的风声，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

“伯父，伯母，宝儿。”苏云澈行礼后，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难以掩饰的关切落在刘宝儿身上，“听闻宫中即将为太子选妃，小侄特来探望。”见到她安然无恙，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他先是松了口气，但随即想到她可能要进入那见不得人的地方，成为太子众多妃嫔之一，心中便如同被巨石堵住，闷得慌，隐隐作痛。

他守护了这么多年的小师妹，明媚如春日阳光，怎能被禁锢于深宫，落入那般不堪的境地？

刘昌龄像看到了救星，连忙将目前的困境和自己的打算告知苏云澈。苏云澈凝神细听，沉吟片刻，道：“伯父所虑极是。宝儿师妹性子纯真，确实不宜卷入宫廷纷争。小侄认为，伯父进宫面圣，陈情恳求，是上策。关键在于要让陛下相信，宝儿不入选，于太子、于皇家、于宝儿自身，都是最好的选择。”他顿了顿，声音温和却坚定，“如果需要钱财，小侄定会倾力相助。”

他转向刘宝儿，眼神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宝儿，你别担心，都会解决的。那话语中的未尽之意，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但看到刘宝儿那双清澈见底、似乎对此毫无所觉、只映照着纯粹信任的眸子，他又只能将翻涌的情愫强行压下，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刘宝儿感受到大师兄全然的维护，心中一暖，回以明媚而坦荡的笑容：“谢谢大师兄！”那笑容纯粹，是对兄长般的全然信赖与亲近，却并非苏云澈内心深处所期盼的那种情感回应，让他心中既因她的信任而甜，又因她的懵懂而涩。

有了苏云澈的支持和分析，刘昌龄心中稍定，更多了几分勇气。

他深知此事关乎女儿一生幸福，绝不能退缩。

次日，他仔细整理好官服，怀着一颗忐忑却又无比决绝的心，深吸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前往皇宫求见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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