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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绣针裁月 红妆里的旧时光(第1页)

皇家别院的晨露总带着桂花的甜香。苏眠将绣绷支在临水的窗台上时,露水正顺着桂花枝滴落,砸在她膝头的嫁衣布料上,晕开细小的水痕——那是块月白色的云锦,要绣上白家的芦苇纹样,与楚家的双蛇缠星纹拼成完整的嫁衣。

“当心扎手。”楚珩端着桂花蜜水走来,左臂的绷带已拆去大半,只在肩头留着浅色的纱布。他将瓷碗放在绣绷旁,指尖替她拂去间的花瓣,动作比在溶洞握剑时轻柔百倍。昨夜他帮着理丝线,把靛蓝和月白缠错了轴,此刻看着苏眠指间翻飞的绣针,耳尖仍有些烫。

苏眠举起绣针,针尖穿破云锦的瞬间,腕间的蛇形纹突然亮,与楚珩心口的印记遥相呼应。“母亲的手记说,白家女子绣嫁衣时,血脉会与丝线相融。”她低头咬断线头,齿间还留着晨露的清苦,“你看这芦苇的穗子,针脚里能透出湖水的光。”

楚珩俯身细看,果然见绣好的芦苇边缘泛着淡淡的青光,像晨光里的湖面。他突然想起师傅临终前的话:“双星的嫁衣,不是给别人看的,是绣给彼此的念想。”那时他不懂,此刻看着苏眠专注的侧脸,才明白所谓念想,就是把对方放在针脚里的心意。

窗外传来白禾的惊呼。那孩子举着支刚抽芽的芦苇跑过,后面跟着捧着针线盒的侍女——里面是端太妃特意让人找来的“忘忧线”,据说用雾岭的晨露浸泡过,绣在衣上能安神。楚珩正蹲在旁边整理孩子们编的芦苇花环,那些花环歪歪扭扭,他却一根根理顺,指尖被芦苇边缘划出道细痕也没察觉——这双手握剑时能劈开骨藤,此刻却怕碰碎了孩子们的心意。

“别用手捋,会扎破的。”苏眠放下绣绷,从针线盒里抽出带,绕在他指尖。带是月白色的,与她嫁衣的底色同款,缠到第三圈时,恰好盖住他指腹的旧伤——那是在溶洞为她挡骨矛时留下的疤。

楚珩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带在两人指间绕成个松散的结。“刚让夜影去问了,湖边的芦苇祭台明天就能搭好。”他指尖摩挲着她腕间的蛇形纹,那里的红光总在他触碰时亮,“但礼部说要按规制铺红毡,从码头一直铺到祭台。”

苏眠笑着把带抽出来,重新缠在他手上:“你母亲今早偷偷告诉我,先王妃当年就把红毡换成了芦苇席。”她捡起根刚抽芽的芦苇,比对嫁衣上的绣样,“她说‘脚踩着自己熟悉的东西,才走得踏实’。”

楚珩的耳尖泛起微红。他想起昨日端太妃塞给他的旧账本,里面记着先王妃当年的“叛逆”:把皇家仪仗换成画舫,把玉杯换成陶碗,最后楚王爷笑着在账本上批了句“听王妃的”。“那我让夜影把红毡换成芦苇席。”他拿起那根芦苇,突然笨手笨脚地编了个小小的环,“再在席边插满这个,像你绣的芦苇穗。”

苏眠看着他指尖的血珠——芦苇边缘的细齿又划破了他的皮肤,却没像往常那样避开。她突然明白,他不是不怕疼,是觉得“为她准备婚礼”比疼更重要。就像在暗河时,他宁愿让血藤钻进伤口,也不肯让她碰那些毒藤。

“其实红毡也很好。”她握住他编芦苇的手,让他的指尖落在自己掌心,“铺一半红毡,一半芦苇席,好不好?”她指尖划过他掌心的纹路,那里有握剑磨出的厚茧,也有绣桂花时扎的细小针孔,“就像我们——一半是楚家的责任,一半是我们自己。”

楚珩的动作顿了顿。他低头时,恰好看到苏眠嫁衣的针脚:楚家的双蛇缠星纹里,藏着白家芦苇的细茎;而芦苇的穗子间,又缠着双蛇的尾尖。就像此刻他们交握的手,他的骨节分明,她的指尖纤细,却能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

“好。”他轻声说,把编了一半的芦苇环别在她间,与银铃簪子并排。阳光透过窗棂落在间,芦苇的青与银铃的白融在一起,像把月光揉进了丝,“那合卺酒用陶碗,碗沿要带缺口的那种——你说过,那是我们小时候喝水的碗。”

苏眠突然凑过去,在他下唇的疤痕上轻轻吻了下。那里还留着小时候为她摘芦花的印记,这么多年,竟比心口的血契印记更清晰。“楚珩,”她的声音混着桂花的甜香,“母亲的手记里说,最好的婚礼不是什么都按规矩来,是两个人都觉得‘这样就好’。”

楚珩收紧手臂,把她按在肩头。窗外的白鹭正衔着芦苇叶掠过湖面,孩子们的笑声顺着风飘进来,落在嫁衣的针脚上,像给时光打了个温柔的结。他突然觉得,所谓红妆,所谓新程,不过是身边有个人,能让你笑着说“这样就好”——无论是扎手的芦苇,还是歪扭的针脚,只要是和她一起,就都是最好的模样。

整理明远师伯的旧物时,夕阳正把书房的窗棂拓在地板上,像道金色的栅栏。苏眠从檀木匣里翻出叠泛黄的信笺,最上面那张的边角画着半只白鹭,是母亲的笔迹,墨迹已淡得几乎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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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母亲写给明远师伯的。”她用指尖轻轻抚平褶皱,信里提到“白家的芦苇祭要在月圆夜举行”,后面跟着行小字:“楚家的孩子总爱偷摘芦苇,得在祭典上给他系个平安结”。苏眠突然笑出声,“说的是你吧?”

楚珩的耳尖红了。他记得十岁那年,偷摘了白家祭典用的芦苇,被明远师伯罚在湖边站了半宿。后来母亲悄悄送来块桂花糕,说:“他是怕你被芦苇划破手。”那些被他遗忘的细节,原来都藏在别人的惦念里。

信笺中间夹着片干枯的桂花,是皇家别院独有的金桂。苏眠将花瓣放在掌心揉搓,竟闻到淡淡的灵力气息——是明远师伯的金光与母亲的青光交织的味道,像两人并肩站在桂花树下的模样。“他们当年也在这里绣过嫁衣吗?”她突然问,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旧时光。

楚珩从书架上取下个旧木盒,里面是师傅留下的半块绣样,上面绣着半朵桂花,针脚与苏眠的芦苇竟能拼合。“师傅说,这是师叔没绣完的。”他将绣样覆在苏眠的云锦上,桂花与芦苇的边缘完美契合,“她当年说要等打败骨鹰教,再和师傅补完。”

苏眠的指尖抚过拼合的纹样,突然明白婚礼的意义。不是穿给谁看的嫁衣,是替上一代完成未尽的约定。她拿起绣针,在桂花与芦苇相接处绣了个小小的银铃,铃舌处用楚珩的血线绣了个“珩”字——就像他给芦苇根绣的红结,是只属于他们的印记。

窗外的白鹭突然振翅飞起,嘴里衔着片芦苇叶,落在窗台上。叶尖系着根红线,是白禾他们在湖边捡的,上面还沾着湖水的湿气。“孩子们说要给白鹭做窝。”楚珩将芦苇叶夹进信笺,“夜影说雾岭的暗卫已经找到骨鹰教最后几个余孽,以后不用再担心了。”

苏眠却注意到白鹭翅膀上的旧伤。那里的羽毛还没长齐,却飞得稳当,像带着某种使命。她想起母亲手记里的话:“有些守护会换种模样回来。”或许这只鸟,就是上一代双星派来的信使,看他们把日子过成了安稳的模样。

端太妃送来皇室婚礼的规程时,苏眠正在给白鹭喂食。锦缎上的双蛇缠星纹用金丝绣成,蛇眼处缀着细小的红宝石,与他们的玉佩同款。“这是先王妃留下的样子,”端太妃抚着图样上的桂花暗纹,“她说楚家的媳妇,嫁衣上总得有婆家的念想。”

苏眠的指尖抚过蛇纹,突然想起母亲的嫁衣。明远师伯的手记里夹着张画像,母亲穿着白家的嫁衣,裙摆上是芦苇的纹样,与楚家的蛇纹恰好互补。“明远师伯说,母亲当年是穿着这身嫁衣嫁给父亲的。”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们说双星的嫁衣,要各带一半纹样,才算完整。”

楚珩恰好走进来,听到这话时脚步顿了顿。他左臂的伤已大好,正提着刚买的桂花蜜酒,瓶身上的红绸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师傅说过,”他将酒放在桌上,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师叔当年特意让绣娘加了楚家的蛇纹,说这样才算一家人。”

端太妃笑着拍了拍苏眠的手:“你们呀,和上一代一模一样。”她打开食盒,里面是刚做好的桂花糕,形状是芦苇与蛇交缠的模样,“陛下已经允了婚事,等秋收后就举行大典。”

孩子们的欢呼声突然从门外传来。白禾举着支芦苇跑进来,穗子上系着两颗并蒂的桂花,是他在湖边摘的。“姐姐你看!”他把花递到苏眠手里,“像你和楚珩哥哥的印记!”

苏眠将并蒂桂插进青瓷瓶,与嫁衣图样并排放在窗台上。阳光照进来时,金丝绣线与桂花的金光融在一起,像流淌的星河。楚珩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让她想起暗河的那个吻,想起溶洞里他挡在身前的背影,想起无数个生死与共的瞬间。

“其实我早就备好了聘礼。”楚珩从书架后取出个木匣,里面是串玉佩,每块都刻着不同的星图,“师傅说,双星的聘礼要集齐七颗星,代表七星连珠时的约定。”他拿起最亮的那颗,上面是双蛇缠星的完整纹样,“这颗是在溶洞找到的,师傅和师叔的灵力都在里面。”

苏眠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玉佩上,晕开细小的水光。她想起母亲说过,最好的聘礼不是金银,是愿意为对方踏遍荆棘的决心。就像楚珩的算珠剑总为她出鞘,她的玉镯总为他光,他们的血早就缠成了斩不断的红绳。

深夜的书房还亮着灯。苏眠把绣好的嫁衣布料铺平,楚珩在旁边整理明远师伯的手记,突然从夹页里掉出张红笺,上面是师傅亲手写的“婚书”二字,墨迹已干,却能看出落笔时的郑重。

“这是师傅早就准备好的。”楚珩的指尖抚过红笺边缘,那里有细小的针孔,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他说等我找到想娶的人,就把这个给我。”

苏眠将红笺放在嫁衣布料上,恰好能盖住双蛇与芦苇相接的地方。她突然想起母亲留下的那支芦苇簪,插在妆奁里,簪头的银铃正随着夜风轻响。“明远师伯和母亲,是不是也像我们这样,在灯下绣嫁衣、写婚书?”她拿起绣针,在红笺边缘绣了圈细小的桂花,“他们没做完的,我们替他们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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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珩没有说话,只是握住她拿针的手。两人的指尖相贴,血契的红光透过皮肤渗出来,落在红笺上,像给旧物添了新的温度。他想起在溶洞里,苏眠挡在他身前的背影;想起暗河时,她用精血为他逼毒;想起无数个生死瞬间,他们的血总是一起烫——原来最好的婚书,早就写在彼此的血脉里。

侍女轻叩房门,送来新熬的莲子羹。碗沿果然有个小缺口,是苏眠说的那只旧碗。“娘娘说这是先王妃用了一辈子的碗。”侍女笑着退出去,“说看着缺口,就知道日子是自己过的,不是摆给别人看的。”

苏眠舀起莲子羹,递到楚珩嘴边。他张嘴时,她突然现他下唇有个细小的疤痕——是小时候替她摘芦花时被划的,这么多年竟还留着。就像她腕间的蛇形纹,像他心口的印记,都是时光刻下的、属于彼此的记号。

“明天我们去采芦苇吧。”苏眠放下碗,指尖在他疤痕上轻轻碰了下,“给孩子们编个大花环,也给白鹭做个新窝。”

楚珩点头时,目光落在嫁衣的针脚上。那里的芦苇穗子沾着月光,桂花里藏着晨露,银铃上绕着红绸,每个细节都是他们走过的路。他突然明白,所谓红妆,不是华丽的布料,是把日子绣进针脚的勇气;所谓新程,不是去往远方,是知道身边有能共赴岁月的人。

窗外的桂花开得正盛,月光透过窗棂,在嫁衣上投下两人交叠的影子。远处的湖水静静流淌,像在数着针脚里的时光,把过往的惊险都酿成了此刻的安宁。苏眠看着楚珩专注整理手记的侧脸,突然觉得,最好的故事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战斗,是有人愿意陪你把平淡的日子,过成值得铭记的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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