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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黑风口劫(第1页)

寅时的黑风口浸在墨色里。海雾像被揉碎的棉絮,一团团涌过渡月号的甲板,带着股甜腥的怪味,粘在船舷上凝成细小的水珠,顺着木纹缓缓流淌,像在纸上晕开的墨。

楚珩站在船头,青铜罗盘的指针正在剧烈晃动。北斗星的刻度被雾汽糊成片模糊的白,只有勺柄那颗启星石碎屑还亮着点淡绿,像只不安的眼睛。“掌舵的,稳住航向!”他的声音穿过浓雾,带着玄铁剑鞘碰撞的脆响,“老舟子说过,黑风口的洋流会骗人,跟着星轨走!”

掌舵的老船工抹了把脸上的雾水,粗糙的手在舵盘上打滑。“睿王殿下,这雾邪门得很!”他的声音颤,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刚才还能看见船头灯,这会连桅杆都快看不清了——”

话没说完,雾里突然传来“咻”的破空声。苏眠正蹲在甲板上检查缆绳,听见风声的瞬间,腰间的双蛇挂坠突然烫,绿光透过衣料渗出来,在雾里划出道微弱的弧。“小心!”她扑过去拽住楚珩的衣袖,指尖刚触到他玄色的衣料,就听见“叮”的脆响——枚鹰形镖钉在旁边的桅杆上,镖尖泛着青黑,还在微微颤动,毒液顺着木纹往下滴,蚀出细小的黑洞。

楚珩反手将苏眠护在身后,玄铁剑“仓啷”出鞘,剑身在雾里映出片冷光。“是骨鹰教的镖。”他的指尖抚过镖身的纹路,鹰爪处刻着细密的蛇鳞,与监正拐杖上的图案如出一辙,“毒性烈,沾皮即麻。”

雾里的破空声越来越密。苏眠从靴筒抽出匕,刀柄上的萤石在雾里亮着点微光,是楚珩特意为她打磨的,能在暗处辨物。“他们在雾里放镖,是想逼我们自乱阵脚。”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耳尖却捕捉到左侧三丈外的衣袂声,“左前方有动静!”

楚珩的剑循着声音刺出,雾里传来声闷哼。他刚要追上去,却听见苏眠短促的吸气声——枚鹰镖擦着她的梢飞过,钉在她方才蹲过的地方。“苏眠!”他转身时,看见她的右手正捂着左肩,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在雾里格外刺眼,镖尾的鹰羽还在她肩头微微晃动。

“没事……”苏眠的声音带着颤,指尖刚碰到镖身,眼前突然炸开片白光,紧接着便是无边的黑。她踉跄着后退半步,匕“当啷”掉在甲板上,“我看不见了……”

楚珩的心脏猛地缩紧。他劈手砍倒个从雾里扑来的黑衣人,玄铁剑上的血珠溅在雾里,瞬间被水汽裹住。“别怕,抓着我的衣角。”他的声音刻意放稳,左手穿过她的臂弯,将她往自己身边带,“跟紧我,就像在星河崖那次。”

苏眠的指尖慌乱地摸索,终于攥住了他玄色衣摆的一角。布料上还留着他体温的余温,混着淡淡的松烟墨香,让她狂跳的心稍稍定了些。“镖上的毒会致盲?”她的指尖在衣料上掐出褶皱,听见雾里传来缆绳被割断的“嘶啦”声,“他们想让船失去控制。”

楚珩的剑又挑飞枚鹰镖,镖尖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起的风刮得皮肤生疼。“是雾里的瘴气混着毒。”他低头时,看见苏眠肩头的血珠滴在甲板上,在雾里晕开片诡异的青黑,“这毒要解,得用……”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艰涩,“得用我的血。”

船身突然剧烈晃动。雾里传来“咔嚓”的断裂声,是右侧的帆索被砍断了,靛蓝色的船帆塌下来半面,在雾里像只受伤的巨鸟。楚珩将苏眠护在桅杆后,玄铁剑在身前划出道密不透风的弧,挡住三枚同时射来的鹰镖。

“忍着点。”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带着剑风卷起的寒气,“会有点疼。”苏眠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他的指尖划过自己的左肩,镖尾被他捏住,猛地拔了出来。剧痛让她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攥紧他的衣角,指节泛白。

楚珩将玄铁剑咬在嘴里,右手的食指在剑刃上轻轻一划。血珠涌出来的瞬间,他迅按住苏眠的伤口,指尖的血与她的血混在一起,在雾里竟泛出淡淡的金光——那是皇室血脉特有的星力,能蚀百毒。

“烫……”苏眠的睫毛颤了颤,失明的眼底渗出点湿意。楚珩的血像团小火苗,顺着伤口往四肢蔓延,所过之处,麻痹感渐渐消退,但随之而来的灼痛却让她几乎站立不稳。“楚珩……”

“别说话。”楚珩的声音有些哑,左手紧紧扣着她的腰,防止她摔倒。他能感觉到星力正从指尖流失,眼前阵阵黑——这种以血引毒的法子,对施术者的损耗极大,上次在星河崖为她逼毒后,他昏睡了整整三天。

雾里的黑衣人似乎察觉到异样,攻势突然变猛。楚珩偏头避开砍来的弯刀,玄铁剑从嘴里取下时,带着他唇角的血珠,剑身在雾里划出道猩红的弧。“苏眠,还记得星河崖的背靠背吗?”他的声音带着喘息,却异常清晰,“你的匕呢?”

苏眠的指尖在甲板上摸索,终于碰到了熟悉的萤石刀柄。她握紧匕时,听见右侧传来绳索绷紧的“咯吱”声——有人在雾里放缆绳,想登船。“右后方,两丈。”她的声音突然稳了,手腕翻转,匕顺着声音的方向掷出,“绳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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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里传来重物落水的惊呼。楚珩趁机劈倒身前的黑衣人,玄铁剑的寒光在雾里撕开道裂口,隐约看见对方船头的轮廓。“好样的。”他低头时,看见苏眠肩头的血已经转红,金光渐渐敛去,“毒解了大半,再撑会儿。”

苏眠的眼前还是黑的,但听觉却变得异常敏锐。她能分辨出楚珩挥剑的风声——快而急的是劈砍,沉而稳的是格挡;能听出黑衣人的脚步声——重的是持刀的,轻的是放镖的。她甚至能闻出雾里的血腥味,判断出敌人的方位。“左前方又来两个,脚步很轻。”她的指尖在楚珩的衣角上点了点,是他们约定的暗号,“用镖的。”

楚珩的剑立刻转向左前方,剑风扫过之处,传来镖链落地的叮当声。他忽然现,苏眠失明后,两人的配合竟比往日更默契——她的听觉成了他的眼,他的剑成了她的手,像两柄咬合的齿轮,严丝合缝。

辰时的雾稍稍淡了些,露出对方船的轮廓。那是艘比渡月号小些的快船,船头上刻着个巨大的蛇形纹,蛇眼处镶着两颗青黑的珠,在雾里闪着幽光——与雾岭祭坛石壁上的蛇纹一模一样。

“那蛇纹……”苏眠的指尖微微抖,失明的眼底映不出景象,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出雾岭祭坛的模样,“是雾岭的守护纹,怎么会在他们船上?”

楚珩的剑刺穿个黑衣人的咽喉,玄铁剑拔出来时,带起的血珠溅在对方的衣襟上,露出底下绣着的蛇鳞。“骨鹰教的初代坛主是雾岭人。”他的声音冷了几分,剑刃在雾里擦过船舷,火星溅起时,照亮了对方船舱的窗——里面竟摆着与雾岭相同的青铜鼎,“他们一直在模仿雾岭的术法。”

船身突然剧烈相撞。苏眠被惯性带得往前扑,楚珩伸手将她捞回来,两人的后背重重撞在桅杆上。“抓紧!”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后,带着急促的呼吸,“他们要跳船了!”

苏眠的匕在掌心转了个圈,反手握住,刃尖朝外。她的左肩还在隐隐作痛,但楚珩的血带来的暖意正顺着血脉蔓延,眼前的黑暗里甚至能看见点模糊的光团——那是活人的气息,在雾里像摇曳的烛火。“右后方,三个光团,很近。”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贴着楚珩的后背,“脚步声很重,是冲你来的。”

楚珩的剑往后横扫,听见骨骼断裂的脆响。他往前踏半步,将苏眠完全护在身前,玄铁剑在雾里织出片密不透风的网。“苏眠,用你的挂坠。”他忽然想起明远手札里的话,灵女血脉能引动启星石的力量,“双蛇挂坠,试着催动它!”

苏眠攥紧挂坠的绳结,指尖按在蛇眼的启星石上。暖意从掌心升起,挂坠突然出刺眼的绿光,穿透浓雾,在对方船头的蛇纹上投下道亮斑。那些青黑的蛇鳞在绿光里竟微微烫,像被点燃的煤块。

“啊——”雾里传来凄厉的惨叫。黑衣人接触到绿光的皮肤开始红,像是被灼烧,攻势瞬间乱了。楚珩趁机挥剑砍断对方的缆绳,渡月号借着洋流往后退了丈许,与快船拉开距离。

苏眠的眼前突然闪过道白光,紧接着,模糊的轮廓开始浮现。她眨了眨眼,看见楚珩玄色的背影,看见他肩头的血迹,看见雾里漂浮的鹰镖。“我能看见了……”她的声音带着惊喜,眼眶却热了,“楚珩,我看见你了。”

楚珩回头时,剑上的血珠正好滴落在她的手背上。他看见她眼底的绿光还未散尽,像盛着两颗小小的星,睫毛上沾着雾水,湿湿的,像雾岭晨露里的龙胆花。“慢点动。”他伸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湿意,指尖的温度烫得她缩了缩,“毒性还没全解,别用太大力。”

雾散时,海面上浮着片狼藉。骨鹰教的快船已经扬帆逃窜,船尾还留着被玄铁剑劈开的裂口,蛇形纹的一半在阳光下泛着焦黑,像块烧糊的疤。渡月号的甲板上,老船工正指挥水手们收拾残局,有人在清洗血迹,有人在修补帆索,靛蓝色的船帆被撕开道大口子,银线绣的星图断了半角。

苏眠坐在甲板的木箱上,楚珩正用干净的布替她包扎左肩。伤口已经结痂,边缘泛着健康的粉红,只是失血让她的脸色有些白。“刚才的绿光,是挂坠引动的星力?”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挂坠,那里还留着点余温,“为什么会伤到他们?”

楚珩的指尖顿了顿,布带在她肩头系了个紧实的结。“明远手札里说,骨鹰教的术法是偷来的,遇到正统的星力就会反噬。”他低头时,看见她手背上的血珠已经干了,留下点淡红的印,“就像劣质的铁器遇到真金,会被蚀出洞来。”

苏眠忽然想起船头上的蛇形纹。那纹路的走向、蛇眼的位置,甚至鳞片的数量,都与雾岭祭坛的一模一样,只是少了点什么。“雾岭的蛇纹,蛇眼是用启星石嵌的。”她的指尖在木箱上画着轮廓,“但他们用的是黑曜石,所以才会被挂坠的绿光灼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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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珩从怀里摸出片从黑衣人身上撕下的衣角,上面绣着半截蛇鳞。他将衣角凑到阳光下,鳞片的纹路里竟藏着细小的星轨,与石座拓片上的某段完全重合。“他们在模仿皇室的星力。”他的声音沉了些,“用蛇纹承载邪术,再加上雾岭的灵女血脉……”

“他们想重开星门。”苏眠接过衣角,指尖抚过冰冷的丝线,“监正说的‘星门’,应该就在鹰巢礁。”她忽然想起老舟子的话,涨潮时的星轨才准,“秋分夜潮,就是开启星门的时辰。”

海风卷着咸腥吹过来,带着远处洋流的呜咽。楚珩将玄铁剑收回鞘,剑穗上的双蛇结在风里轻轻晃动,与苏眠腰间的挂坠遥相呼应。“还有三天到秋分。”他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微微烫的耳垂,“我们得在那之前赶到鹰巢礁。”

苏眠望着渐渐放晴的海面,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浪尖上织出片金红,像无数流动的星。她忽然想起失明时攥着的那角衣料,粗糙的布纹里藏着的温度,比任何光都让人安心。“楚珩,”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不管他们想做什么,我们都能拦住。”

楚珩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薄茧摩挲着她指腹的伤痕——那是昨夜为他缝补剑鞘时被针扎的。“嗯。”他的目光越过海面,望向鹰巢礁的方向,那里的雾还未散尽,却隐约能看见颗亮星在雾里闪烁,“就像在星河崖那样,背靠背,谁也别想过去。”

甲板上的血迹被海水冲刷着,渐渐淡去。桅杆上的双鲤结在阳光下泛着淡金,灵苇的纹路里还沾着点血珠,在风里轻轻转动,像在记录这场刚结束的激战。渡月号重新扬起破损的帆,靛蓝色的帆布在风里猎猎作响,载着未完的旅程,向着越来越近的鹰巢礁驶去。而船尾的海面上,那艘骨鹰教的快船正隐入远方的雾中,蛇形纹的焦黑处,似乎有什么在悄悄蠕动,像条即将苏醒的巨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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