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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以一己之力制衡开国十二公侯,世人只知她战功彪炳、权尊势重,言她冷血嗜杀、野心勃勃,谁人知晓她每一步路走得是多么的险,身上的担子又有多重?
她想劝说将军听从医嘱,前往江南疗养,可帝心难测、开国勋贵一系虎视眈眈,将军自己更是不可能愿意。
许迦叶将擦拭了三遍的牌位郑重地放在了供案上,目光扫过案上头颅,抬眼凝视“天相”二字,一字一顿地道:“血流成河,白骨如山。”
*
徐怀秀离开之后,许迦叶换了手上白布,移步至膳厅用餐。
她掀帘入内,只见裴玄澈已坐在下首等待她,萧疏轩举、神情闲远,脸色略显苍白,周身的气质沉静如海,不复曾经的嚣张肆意。
望向她时,又变作了小狗模样,那双线条优美至极的秋水眼含着点点星光,瞳仁像被露水打湿的黑葡萄,身后有条毛茸茸的尾巴一直摇啊摇。
许迦叶向他身后瞥了一眼,缓步走到座位旁坐下,令人布菜,说道:“你既伤重,不必来此用餐。”
裴玄澈唇边勾起温和笑意:“我伤得不重,今日我去书房寻你,却没有见着人,略一打听才知道徐参将来了府中,你们没有在书房见吗?”
许迦叶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
裴玄澈垂眸敛去眼中神色,再抬眼时,目光已清澈如初。
饭菜很快就被摆上了餐桌,种类丰富、分量亦不小,许迦叶沉着眸子动筷,一口接着一口将菜往嘴里塞去,眉头缓缓蹙起。
裴玄澈静坐于一旁,没有动筷,见许迦叶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他轻声劝道:“若没有胃口,可以少进一些。”
许迦叶半阖着眸子将口中饭菜咽尽,嗓音有些嘶哑:“食不言,寝不语,你的话太多了。”
在裴玄澈担忧的目光下,许迦叶吞下了她每日应当吃的分量,用清茶漱了口,起身离席,从头到尾都没有过问过裴玄澈为何不用饭。
饭后歇了小半个时辰,许迦叶服了药,在手腕和脚上各绑了三斤重的沙袋,前往府内的演武场练刀。
苗刀刀身修长,她双手紧握刀柄,以身催刀、刀随身转,势大力沉的几刀击得木人桩木屑翻飞。
将四套刀法各练了三十遍,许迦叶汗湿了衣襟,手却依然极稳,没有颤动哪怕一下。
粗粝的摩擦声响起,她收刀入鞘,将其摆放在了刀架上,立于原地调匀了内息,向演武场外走去。
裴玄澈被守门的将士挡在了外面,他立于寒风中等待了许久,见许迦叶终于出来了,他上前几步,走至许迦叶身边道:“你无事吧?”
许迦叶微一摇头,见裴玄澈有跟着她意思,不由蹙眉道:“回去吧,不必总是跟在我身边。你若想借我的势报仇,那可打错了算盘,我如今只顾得了自己,顾不上别人。”
裴玄澈眉眼温和,眸光明澈,声音如玉般温润:“我没有仇怨,纵使有也已放下了,从今往后,你的仇便是我的仇,你的恨便是我的恨。”
许迦叶半点儿不信,一个人如果连弑亲之仇都能放下,那不是菩萨便是畜牲,反正不是人。
她一句话都没有说,用眼神示意裴玄澈不要跟上来,大步走远了。
第二日,大军开拨,如同钢铁洪流在平原上涌动。
许迦叶骑马行于队伍前方,裴玄澈落后半个马身跟在她旁边。
她只当身旁的人不存在,举目眺望,一望无际的平原在凛冽的北风中坚实而平静,明明没有丝毫亮色,却给人以生机暗藏之感。
倏地,她在远处的湖泊旁看到了几朵零星的小花,视线不自觉地被这几点难得的亮色牵动,等几乎要望不见时才收回了目光。
她沉默地前行着,思绪渐渐飘远,等她回过神来时,跟在她身后的裴玄澈不知何时已不见了。
裴玄澈调转马头,打马向那处湖泊行去。
许迦叶的注视是极为难得的,她不为繁盛的春景驻足,不被闹市的烟火气吸引,总是刻意回避般低垂着眼眸。
上元夜灯火辉煌、烟花绽放,满城人头涌动,她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知在做什么、想什么。
裴玄澈行至湖边,翻身下马,手在柔嫩的花瓣上拂过,挑了最富生机的一朵,将其轻轻摘了下来。
他并未驻足停留,一心只想快一些回到许迦叶身边去,单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把花轻轻拢在手中,一夹马腹朝队伍的前方行去。
他被裹挟进钢铁洪流里,举目四望,却寻不见许迦叶的身影,心顿时凉了半截。
茫然间,他听到有人在唤他:“裴公子,侯爷发病了,你怎么没有陪在她身边?”
这一声惊得他心如擂鼓,猛然侧过头,只见监军太监贺兴生骑马从右侧逼近,与他并肩而行。
裴玄澈明知失礼却无心回应,一心只想快些回到许迦叶身边。
他目力极佳,却也找了半晌,才在蜿蜒如长龙的队伍中找到了那辆通体黑色的马车,一挥马鞭朝其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贺兴生注视着他的背影,目光耐人寻味。
徐怀秀守在马车旁,见裴玄澈策马飞驰而来,没有过问他去了哪里,语气急切道:“裴公子,你终于回来了,将军的病又发作了,你掀帘时速度快些,别让光透进去。”
时间拉回至一刻钟之前。
裴玄澈离开没多久,许迦叶便有了即将发病的征兆,看东西时眼前有闪光和黑影,晕眩感一阵阵袭来,左侧的肢体亦有些麻木。
她的手已经摸上了怀中的药瓶,但终究没有将其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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