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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神色淡淡,此语却字字铿锵,无人敢驳。
空间寂静一瞬,景昱摸了摸指侧,稍作长揖道:“令尊是太原府段氏?”
谢炎这才想起刚刚被他担心有诈,故而没有接下的那枚纸团,捡起来翻开看时,段水的声音也传入耳内。
“胞弟传书家中,言有事嘱托,委我接应,打马而来耗了些时日。”她视线一转,落在“银龙踞墨”之上,“你是谢炎?”
“是”
他细细读过纸上字迹,内容简洁,与那句“离开不周山”有过之无不及,景祁顺势瞥了眼,道:“亦有设置术法,会因特定情况触发。”
“术法?”段水眉心微拢,“段川怎么了?”
谢炎缓慢地摇头,将纸团摊开后的每一处褶皱都用力抚过,试图把它抹平,尽管明显是徒劳的差事,仿佛能借此在纷杂的思绪中梳理出些什么。
心绪却愈发烦乱,最后一言不发地工整叠齐,收进紧贴胸口的衣襟最深处。
“罢了,他向来自有分寸。”段水将树枝尖端穿过被剥皮抽骨的野鸽,架在炙火上烤着,很快滋滋冒油,景宁猛嗅了两口勾人馋涎的香味,顾不上段水脱下戎装也掩不去的煞气,凑过去套近乎。
“可是段…衡芷尊传书太原府?我等、我等乃却月观弟子,也甚是敬佩衡芷尊,与他相交甚笃!前些日子才相约论道过呢——对吧景昱?”
他朝景昱使了个眼色,奈何景昱未搭理他半分,对段水甚是严肃道:“不周山生变,衡芷尊或危在旦夕。”
段水神情一凛,还不等她开口细探,谢炎已急遽问出声:“什么?”
“这亦是鬼修对我等穷追不舍的原因,不周山有‘借刀杀人’的计策,与嶓冢山是利益之交,归根结底,他们试图掩藏一个‘秘密’,而衡芷尊或已洞悉,如若他不愿与不周山同流合污,可能将有性命之忧。”
“这个‘秘密’是什么?”
景昱摇首道:“暂时不得而知。”
段水忖度着,道:“他在信中也未提及分毫。”
“若情势如此严峻师兄应当无法传书,这封信亦是书写了有段时日。”
谢炎垂下眼帘,视线黏在他断刀之上,沉默着不知所思,半晌忽尔抬首,“我要回不周山。”
“不行。”段水不容分说,“你要同我共返河东道。”
“可是”
“谢炎,先别冲动。”景昱说,“目前此事不过是我私自揣测,不周山当今局势如何尚不明朗,衡芷尊既让你离开,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谢炎抿紧了唇,用履尖来回抚弄足下一株野草,呼吸深多浅少,肉眼可见的焦躁不安。
“你不是有意趁此游历么?”景昱蓄起浅笑,试图宽慰道,“河东道毗邻长安,现下正值紫薇盛时,满径芳菲。再经山南道东跨汉水,便可抵淮南,那时正是芙蓉落尽天涵水,虽是落红,却不显枯衰。”
他说途中尚有机缘施展道义,斩除世间不公之事、荡平天下不义之举,“总比困在不周山好得多,游历亦能有所长进,若是不周山事毕,你再归返不迟。”
而若是不周山根基已腐朽那也不必再回来了。
不过此话景昱并没有说出口。
“可我现在不想去了。”谢炎轻轻说。
刀鞘似嵌进他的掌中,磨得皮肉钝痛,却仍不愿放松分毫。
“这位景昱公子说得对。”段水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将一时忘记翻面的烤鸽翻转,黑黢黢焦了大片。“目前仅是猜测,不周山并未有…”
谈及此,她动作倏忽一顿。
众人被呕哑嘲哳之声惊得齐齐回眸,只见乍起飞禽百千,沸水炸锅似的鸣叫开来,瞬息间天色巨变,昏暗中的山峦轮廓骤然大亮,如有雷霆万钧落在山头。
“这是”谢炎喉咙发紧,“不周山封山了。”
他难以自抑地呢喃着:“怎么会上回封山是百年前之事,不周山不会无缘无故封山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猝然折身上马,一勒缰绳,在昼色如焰的远光中道:“不行,我必须回去。”
“等等,我与你同行。”段水借长戟跃身登鞍,谢炎见此勒马定了须臾,转而看向白衣三人,还不待他们出声,便道:“后会有期。”
言罢片刻不疑地策马扬鞭,衣摆随风流翩翩,漫天焰光下,蟠龙腾云的暗纹栩栩腾飞。
段水紧随其后,略一抱拳,道:“告辞。”
景昱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扬起的飞尘险些糊了他一嘴,半晌无奈地坐回原处,景宁从烬中挑捡起没烤焦的野鸽肉尝了尝,对谢炎的雷厉风行倒是见怪不怪,含糊不清地说:“谢炎本来就这样,你劝不动他的。”
景昱无声远眺不周山的虚影,那一山擎天,余嶂岿然,肃穆山峦仿佛天道俯瞰的眉眼,而炎火似的白光堆在山肩,飘零时却又若落花成雪。
荡荡悠悠,不知要被云流带往何处。
机缘
“既然离开阵法时正值不周山封山,那你们怎么拖了半个月才回来?”洛肴随手挑捡起海棠果咬了一口,味蕾砸到些许带涩的回甘。
“途中担心嶓冢山设伏,没敢御剑。”景宁揉着酸胀的足胫,“我可是以少宗主的名号,担保你同仙君是道侣才求得映山长老放你入观的,待仙君醒了可得与他通通气,免得穿帮了!”
洛肴心下腹诽道这鬼修偏见何时能止,面上摇了两下蒲扇赶他,“知道,快走吧,你这张嘴叽里呱啦没一会儿就要把沈珺吵醒了。”说着二指摸在陶釜上试温,盖还未掀,却能嗅到那一股呛鼻的苦味,好似是从他的舌根窜上来,赶忙又咬了一口果子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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