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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钻到那人的怀里,闻他衣襟上的槐花香,那人浑身僵硬地躺在他身边,纵容他把脸死死地埋在那人的胸口,蹭掉了满脸的泪水,他蜷缩起来,在那人的怀里细细地发着抖。
那人似乎犹豫了半晌,最后才把手放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低声。
他说:“别怕,我在。”
谢纾中途醒了一次,他浑身酸软,拽过白衣少年,居然打了他一巴掌。
只是他被烧得没有力气,那一巴掌软绵绵的,倒像是在打情骂俏。
他经过大变,又被发烧吞没了神智,整个人喜怒无常,暴躁咬牙:“你救我干什么?谁允许你救的了?”
“你不是讨厌我吗?不是觉得我很又笨又蠢,还娇气,喜欢使小性子吗?”
“——那你救我做什么?!多管闲事!!!”
白衣少年没说话,他斟酌半晌,缓慢地抬起眼,露出里面的血丝和盖不住的憔悴,但他很快地又垂下了眼睛,不让谢纾看见。
“我知道夫人走了,你很难过,我……”
他笨拙地开口,可是谢纾粗暴地打断他,他口不择言,红着眼睛,瞪着白衣少年:“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他抄起旁边的石头向白衣少年砸去,话里都是破碎的呜咽和难堪的愤怒,他发疯般喊道:“那是我的娘亲!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又没有娘!!!”
白衣少年脸色瞬间白了。
死寂。
夜风将林间吹得呼啦啦作响,月色流淌下来,在他们之间流出了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谢纾跪坐在月光下,脸色被高烧烧得酡红,呼哧呼哧艰难喘着气,愤怒地瞪视着白衣少年。
他整个人脑袋昏涨,浑话脱口而出,可是他现在气在头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眼尾都是赤红,根本不能去细想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少年在阴影中,被他砸中额角,血流下来。他偏着头,还是刚刚谢纾打过他巴掌的姿势,血在他的脸上触目惊心。可他只是平静道:“你发烧了,不要动怒。”
谢纾:“滚!我不要你假惺惺!我不要你装好人!我……咳!”
他气急攻心,猛地咳出一大口血,一头栽倒。白衣少年脸色一变,手忙脚乱地抱住谢纾。谢纾想推开他,没推动,反而又在白衣少年怀里吐了血,身体痉挛了一下。
那些血溅到白衣少年惨白的脸上,星星点点的全是血迹,他声音发抖:“谢纾?是是?”
谁准你叫我小名……谢纾疼得意识发飘,他头晕目眩,世界在他眼前旋转,分崩离析。
白衣少年抱起谢纾,一下又一下地抚着谢纾的后背脊骨,他的指尖一直在颤抖着:“对不起,对不起。你别死,我带你走,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他们不知道又逃了多久,谢纾醒来的时候,白衣少年正好把他藏在一个树洞里,给他身上盖遮掩的树叶。
两个人目光相对,白衣少年怔了一下,“别出声。”
谢纾虚弱地躺在树洞里,神情呆滞,反应迟缓,大概是这几日持续的高热把他烧得有点傻,他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年要走,他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角,有气无力:“棺材脸……你要去哪……”
白衣少年顿了顿,可没等他说什么,就听到外面传来的吼叫声:“发现他们了!他们一定就躲在这哪里!”
“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尤其是那个红衣美人!找到的,教主重重有赏!”
白衣少年深深地看了谢纾一眼,那双淡色的眼眸里居然是无奈与不舍,这是谢纾从未见过的。他突然慌起来,“你别走……等等,等等!”
白衣少年牵着他的手,温柔而坚定地掰开他一根根手指,提着剑离开了。
谢纾彻底慌了,他伸手,可是下一刻,树洞被一块木板“碰”地盖上,他睁大眼睛,泪水夺眶而出。
他从前无忧无虑,不求上进,可如今他先是被母亲抛弃,眼下又被白衣少年关起来,终于彻底地明白了自己是个累赘。
他这么多年,都在干什么呢?如果他再强一点,是不是能帮上母亲的一点忙?是不是也可以上阵杀敌?是不是……是不是……不用被抛弃?
可他怎么现在才明白啊。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可是他不敢发出声音,因为他知道,他出去了只会添乱,于是只能用手捂住嘴,咳出的血从指间滴滴答答落下,在地上汇成了一小股。
他呼吸渐渐困难起来,尖锐的耳鸣声在他耳畔嗡嗡作响,隐约间他听见了外面的缠斗怒骂,剑与剑“铿锵”地撞在一起,发出一阵阵的爆鸣尖啸。
“这小子怎么回事……这么难缠!”
“简直就是个疯的!喂,快来帮忙!”
“他左手有伤!打他左手!”
“他逃了!追!!!”
外面一阵兵荒马乱,谢纾无力地靠在树洞上,眼瞳涣散。
他翁动了一下嘴唇。
笨死了……谁要你救……
跑吧。
他闭上眼睛。
我对你不好,别再回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眼前阵阵发黑,树洞空间狭小,没有空气,可是他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了,心如死灰地想。
就这样吧。
可这个念头刚起,眼前树洞忽然豁然开朗,一个人影喘着粗气,逆着光,浑身上下的白衣都是斑斑鲜血。谢纾身体一歪,一头栽倒,被那人手忙脚乱地接住,空气骤然涌进肺部,谢纾刚想说什么,就又吐出一个血块。
他抓紧白衣少年的衣襟,没闻到槐花香,只闻到了满鼻的血腥气,分不清是两人中谁的。他呼哧呼哧地喘气,声音破碎:“你……呼……你还回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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