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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成公十六年（第2页）

“幕布张开了。”

“这是在先君的神位前占卜。”

“撤掉幕布了。”

“这是要发布命令了。”

“吵吵闹闹，尘土飞扬。”

“这是在填平井灶，准备排成队列。”

“都上车了……车左车右又拿着兵器下来了。”

“这是在听取军令。”

“准备进攻了吗？”

“尚未可知。”

“又上车了……车左车右又下来了。”

“这是战前祈祷。”

伯州犁有问必答，又将晋国公卒所在的位置指给楚共王。无独有偶，晋军中也有一位“楚国通”，那就是斗椒的儿子苗贲皇。他站在晋厉公的身边，也将楚军中的王卒指给晋厉公看。两个人都说：“这里有国士，而且军阵厚实，不可抵挡。”

苗贲皇向晋厉公建议：“楚军的精锐，尽在其中军的王族部队。请派精锐部队分头攻击其左军、右军，然后三军协力攻击其王卒，必定大获全胜。”

晋厉公下令占筮，得到的结果是“吉”。这是一个复卦，其爻辞为：“南国蹙，射其元王，中厥目。”爻辞晦涩，大意是：“南国的国土将要缩小，射其君王，中伤他的眼睛。”那不就是说楚国要失败吗？还等什么？

晋厉公听从了苗贲皇的建议。

需要说明的是，“南国蹙，射其元王，中厥目”这句爻辞在《周易》里是找不到的，大概是占筮的史官自己的理解吧。

有淖于前，乃皆左右相违于淖。步毅御晋厉公，栾为右。彭名御楚共王，潘党为右。石首御郑成公，唐苟为右。栾、范以其族夹公行。陷于淖。栾书将载晋侯。曰：“书退！国有大任，焉得专之？且侵官，冒也；失官，慢也；离局，奸也。有三罪焉，不可犯也。”乃掀公以出于淖。

开战了。有一片泥沼横在前面，晋军都或左或右避开泥沼。步毅为晋厉公御戎，栾为戎右。彭名为楚共王御戎，潘党为戎右。石首为郑成公御戎，唐苟为戎右。栾书、士燮带着各自的族兵左右护卫晋厉公前进，陷入泥沼。栾书想让晋厉公改乘自己的战车，栾完全不给老子面子，大声喝道：“栾书退下！国家有大事，岂能由你一个人包办？而且你干涉我的工作，这是冒犯；失守自己的职责，这是怠慢；离开自己的部下，这是捣乱！有这三大罪责，你可不要触犯哦！”说着发起神威，抬起晋厉公的戎车，脱离了泥沼。

癸巳，潘尪之党与养由基蹲甲而射之，彻七札焉。以示王，曰：“君有二臣如此，何忧于战？”王怒曰：“大辱国！诘朝尔射，死艺。”吕梦射月，中之，退入于泥。占之，曰：“姬姓，日也；异姓，月也，必楚王也。射而中之，退入于泥，亦必死矣。”及战，射共王中目。王召养由基，与之两矢，使射吕，中项，伏弢。以一矢复命。

二十九日，也就是战前一日，楚将潘党和养由基在营中比赛，将铠甲叠起来，用箭去射，穿透了七层。拿着去向楚共王炫耀，不无得意地说：“大王有两个这样的臣下，哪里用得着担忧打仗的事？”楚共王大骂：“你们两个大傻瓜！明天早上你们还这样卖弄，就死在这本事上了！”

同一天晚上，晋国的魏锜梦到自己拿弓箭去射月亮，射中了，自己却退入泥塘。醒来占筮，结果是：“姬姓，是太阳；异姓，是月亮，也就是楚王。射中了楚王，自己也退入泥塘中，必死无疑。”第二天作战，魏锜张弓搭箭，射中楚共王的眼睛。楚共王赶紧叫养由基过来，给他两支箭，要他去射魏锜。养由基只一箭便射中魏锜的脖子，让他伏在弓套上死去，拿着剩下的一支箭复命。

至三遇楚子之卒，见楚子，必下，免胄而趋风。楚子使工尹襄问之以弓，曰：“方事之殷也，有韦之跗注，君子也。识见不而趋，无乃伤乎？”至见客，免胄承命，曰：“君之外臣至从寡君之戎事，以君之灵，间蒙甲胄，不敢拜命。敢告不宁，君命之辱，为事之故，敢肃使者。”三肃使者而退。

晋韩厥从郑伯，其御杜溷罗曰：“速从之？其御屡顾，不在马，可及也。”韩厥曰：“不可以再辱国君。”乃止。至从郑伯，其右茀翰胡曰：“谍辂之，余从之乘，而俘以下。”至曰：“伤国君有刑。”亦止。石首曰：“卫懿公唯不去其旗，是以败于荧。”乃内旌于弢中。唐苟谓石首曰：“子在君侧，败者壹大。我不如子，子以君免，我请止。”乃死。

春秋时期的战争，即使打得再激烈，也逃不开一个“礼”字。至在战场上三次遇到楚共王的队伍，只要一看到楚共王本人，必定下车，脱掉头盔，快步前行。楚共王派工尹襄向至赠送一张弓，说：“战事正酣的时候，有一位身穿红色牛皮军衣者，那是君子啊！看到不就快步走，不会是受伤了吧？”至见到工尹襄，脱掉头盔，听他说话，说：“君王的外臣至，跟随寡君出来作战。托君王的福，参加了披甲的队伍，不敢拜受君王的问候。谨向君王报告，外臣没有受伤，感谢君王屈尊询问。由于战事的缘故，谨向使者肃拜。”三次向工尹襄恭敬地行礼，然后退下。

晋国的韩厥追赶郑成公，他的御戎杜溷罗说：“赶紧追上去。他的御者屡屡回头，注意力不在马身上，可以追得上。”韩厥说：“不可以两次侮辱国君。”于是停止追击。所谓两次侮辱国君，是指韩厥在鞌之战中已经有过追击齐顷公的记录，如果再追上郑成公的话，便是第二次了。

至追击郑成公，他的戎右茀翰胡建议：“派遣轻车从小路包抄，我们追上去将他抓下来。”至说：“伤害国君会受到惩罚。”也停止追击。

饶是如此，郑成公仍被吓得不轻。他的御戎石首说：“当年卫懿公与狄人作战，不肯拔掉旗帜，所以在荧地大败。”于是将车上的旌旗收到弓套里。戎右唐苟对石首说：“您留在国君身边，败军应该全力保护君主。我本领不如您强，您带着国君逃跑，我请求留下。”结果战死。

楚师薄于险，叔山冉谓养由基曰：“虽君有命，为国故，子必射。”乃射，再发，尽殪。叔山冉搏人以投，中车，折轼。晋师乃止。囚楚公子。

楚军被逼迫到险境，叔山冉对养由基说：“虽然君王命令您不得再射，为了国家，请您一定要射！”养由基于是开弓，连射两箭，射死两人。叔山冉抓住晋军俘虏向后扔去，砸中追兵的战车，折断车轼。晋国人被这两人的神勇震慑，停止追击，但还是俘虏了楚国的公子。

栾见子重之旌，请曰：“楚人谓夫旌，子重之麾也，彼其子重也。日臣之使于楚也，子重问晋国之勇。臣对曰：‘好以众整。’曰：‘又何如？’臣对曰：‘好以暇。’今两国治戎，行人不使，不可谓整；临事而食言，不可谓暇。请摄饮焉。”公许之。使行人执承饮，造于子重，曰：“寡君乏使，使御持矛，是以不得犒从者，使某摄饮。”子重曰：“夫子尝与吾言于楚，必是故也。不亦识乎！”受而饮之，免使者而复鼓。旦而战，见星未已。

栾看到公子婴齐的旌旗，向晋厉公请求：“楚国人说那是子重的旌旗，那个人恐怕就是子重了。过去下臣出使楚国，子重问我什么是晋国人的勇敢，我回答‘喜欢众人整整齐齐’。他又追问还有什么，我回答‘喜欢从容不迫’。现在两国交兵，不派遣行人，不能说是整齐；遇到战事就自食其言，不能说是从容。请您派人替我向子重献酒。”后人以“好整以暇”作为一句成语，形容在重大的事情面前表现得从容不迫，即出于此。晋厉公同意了，派行人以装酒，前去拜访公子婴齐，说：“寡君缺乏使者，派栾持矛侍立于左右，所以不能前来犒劳您的部下，特派我来献酒。”公子婴齐想起来了，说：“他老人家曾经和我在楚国说起过好整以暇，一定是说这件事，他的记性可真好啊！”接过酒就喝，放使者回去，击鼓再战。

这一战从早上开始，直到天黑还没有结束。

子反命军吏察夷伤，补卒乘，缮甲兵，展车马，鸡鸣而食，唯命是听。晋人患之。苗贲皇徇曰：“乘、补卒，秣马、利兵，修陈、固列，蓐食、申祷，明日复战！”乃逸楚囚。王闻之，召子反谋。谷阳竖献饮于子反，子反醉而不能见。王曰：“天败楚也夫！余不可以待。”乃宵遁。

楚军虽然失利，但是没有溃败。公子侧命令军吏视察伤情，补充步兵和战车，修缮盔甲和兵器，摆开战车马匹，下令鸡鸣的时候吃饭，听到命令就发动攻击。晋国人对此颇为忧虑，再杀一场的话，胜负难料。苗贲皇巡告全军，说：“检查战车，补充士卒，喂饱马匹，磨好兵器，整理阵形，加固队列，饱餐一顿，再次祈祷，明天还有一场大战！”同时又故意放跑楚军俘虏，让他们把晋军的情况透露给楚军。楚共王听说晋军还要发动进攻，召公子侧前来商量。也就是这一天晚上，公子侧的近侍谷阳竖可能是心疼主子吧，给公子侧献上了酒。公子侧不但喝了，而且喝醉了，不能前去见楚共王。楚共王于是哀叹：“这是上天要楚国失败，我不能再等了。”下令全军连夜撤退。

鄢陵之战，以晋国的胜利而告终。

晋入楚军，三日谷。

范文子立于戎马之前，曰：“君幼，诸臣不佞，何以及此？君其戒之！《周书》曰‘唯命不于常。’有德之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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