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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晚,谭嗣同去了袁世凯在北京东城报房胡同法源寺的居所。那个夜晚发生的事,在各种版本的野史和小说中都有记录。而在康有为和梁启超的叙述里,谭嗣同早就预感到不祥之兆。就在前两天,谭嗣同就曾发电报给自己同窗好友唐才常,让他尽快带人来京相助。据说谭嗣同在入京前就与哥老会的人接触过,并托唐才常、毕永年和他们联系,甚至还想过请大刀王五入宫营救光绪帝。毕永年曾建议发电湖南,催唐才常入京同谋,得到康、梁、谭三人赞同,连发两电催促。

谭嗣同应该是乘坐骡车从正阳门进入内城的,那一刻,偌大的京城即将陷入黑暗,呈现出与白天不同的面目。没有任何照明的街道,黑暗像水一样从天上倒下来,湮没了无数交叉的道路以及胡同的矮墙。偶尔碰上一两个人,手里提着一个灯笼,感觉像是寻路的夜叉。他们也在找路,找路的人没有足够的光线,只能摸索着向前。谭嗣同也是找路的人。法源寺的庙寓,据说是京城中最大的。从前那里只接待游方僧人和香客,后来僧俗皆容。谭嗣同揣着勇士赴死的决然,穿越深不可测的黑暗,来到法源寺。夜晚仿佛是由无数黑色方块组成的世界,在每一个方块里都填充着一个魔鬼。谭嗣同不惧魔,也不怕鬼,他敬的是佛。他穿过天王殿,绕过大雄宝殿和法堂,径直来到松柏深处的海棠院,轻轻叩开了袁世凯的房门。谭嗣同的深夜造访,让袁世凯大感意外。又见他衣襟凸起,似乎暗藏兵刃,袁世凯已有防备之意。两人的对话,在梁启超的笔下充满了戏剧张力。

谭嗣同问道:你如何评价当今圣上?

袁世凯答:旷代之圣主也。

谭嗣同继续问:太后安排天津阅兵的阴谋,你难道不知道吗?

袁世凯回答:听到一些传闻。

谭嗣同直言道:今日能够救我圣主之人,非你莫属!你若决计要救,就立即行动;若你胆怯,现在就将我绑到颐和园领赏吧。

袁世凯说:你将我袁项城视作什么人?在这关键时刻,我当为皇上效力,万死不辞。

谭嗣同说:荣禄密谋在天津阅兵时加害皇上,若你清除奸党,你就完成了一件可载入史册的伟业。

袁世凯似乎听得很是激动,慨然以诺,说:如果荣禄胆敢谋害皇上,我杀他,如屠一犬。

梁启超的这一记录,令许多人信以为真并广为流传。不过,也有史学家认为,慈禧借天津阅兵之机除掉光绪帝纯属无稽之谈,完全是康有为等人的凭空想象。慈禧若想动手,在宫殿中除掉或废黜光绪帝易如反掌,何必舍近求远。而在袁世凯的《戊戌纪略》里,记下了谭嗣同的言行:当天夜晚在袁世凯处,谭嗣同拿出一张名片似的信笺。其中有写,“荣某(荣禄)废立弑君,大逆不道,若不速除,上位不能保,即性命亦不能保。袁世凯初五请训,请面付朱谕一道,令其带本部兵赴津,见荣某,出朱谕宣读,立即正法……迅速载袁某部兵入京,派一半围颐和园,一半守宫,人事可定,如不听臣谏,即死在上前”各等语。那个夜晚发生的一切,由于缺乏第三者在场,作为当事者的袁世凯,他的记录显得尤为重要。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袁世凯捧着信笺的双手有些颤抖,烛火也跟着忽闪了一下,差点熄灭。根据袁世凯的记载,谭嗣同为了打动袁世凯,还特别提到,荣禄阻碍袁世凯晋升。谭的原话是:“此人(荣禄)极其狡诈,外面与公甚好,心内甚多猜忌。公辛苦多年,中外钦佩,去年仅升一阶,实荣某抑之也。康先生曾先在上前保公,上曰:‘闻诸慈圣,荣某常谓公跋扈不可用。’此言甚确,知之者亦甚多。”关于此事,《康南海自编年谱》也有记录,当年六月,康有为为了离间袁世凯和荣禄的关系,曾派徐致靖的侄子徐仁禄对袁说:“我(指康)与卓如、芝栋、复生屡荐于上,上言荣禄谓袁世凯跋扈不可大用。”两者完全相合。袁世凯在《戊戌纪略》中称,关于如何处置慈禧太后,嗣同称:“不除此老朽,国不能保。”谭嗣同还对他说:“我雇有好汉数十人,并电湖南召集好将多人,不日可到,去此老朽,在我而已,无须用公。”谭嗣同只需要袁世凯做好两件事,诛荣禄,围颐和园。在那个充满了血色迷离的夜晚,谭嗣同的目光凝重而忧伤。他真的相信眼前这个略显敦实的男人吗?关于此,毕永年在《诡谋直纪》记:谭嗣同与康有为争过数次,而康必欲用此人,真无可奈何。

白天的法源寺佛光映照,夜晚则被黑暗吞没。那些神态各异的佛像,显示出杯弓蛇影的轮廓。长长的夹道,环环相扣的寺院内部构造,深不见底的庙堂以及重重帘幕,都让人如坠阿鼻地狱。整个房间里弥漫着藏香的芬芳,佛珠在袁世凯的拇指和食指间一颗一颗滑动,像是有无数的心思在其间游走。谭嗣同的眼睛盯着均匀滑动的念珠,一言不发。半晌,佛珠终于停止了在手指间的游走。袁世凯说:“从诸君子之后,我定当竭死力。只是毫无准备,须急归营,更选将官,而设法备贮弹药。”袁世凯当夜并没有给出具体的承诺,只是被动地虚词以对。帝、后虽心生嫌隙,但慈禧对全局有足够的掌控力,这是朝野皆知的事。从谭嗣同迈入法源寺的那一刻起,袁世凯就没有将赌注押在皇帝身上。他深知,宫廷政治的翻云覆雨,一不小心就会把他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面对谭嗣同的慷慨激昂,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那一刻,袁世凯的目光游移不定。某个瞬间,他还无意识地望向窗外。泼墨如漆,偌大的法源寺笼罩上一层肃然之气,显得深不可测。他白天在院子里转了几个来回,寺西的海棠苑,数不清的寓舍坐落其间。秋风已冷,海棠花花期已过,大朵的枝叶,在黑暗中沉睡。黑暗滋生阴谋,他们在酝酿一场名为“围园捕后”的阴谋。从谭嗣同急切的语气中,他捕捉到了危险的气息。

袁世凯一直在为自己脱身找借口,谭嗣同又怎能听不出来。两人谈至深夜,谭嗣同方才离去。我想象着,他在经过大雄宝殿时,会不会突然停住,面向幽暗的大殿,冲着佛像,双手合掌示敬。诸行无常,诸法无我,谭嗣同知那大雄宝殿正中供奉着“华严三圣”,即毗卢遮那佛、文殊和普贤菩萨像。谭嗣同离开法源寺,他不仅没有兴奋,甚至心生忧伤。袁世凯不简单,这个狡猾的武夫有他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好像什么话都让他说了,可什么话又都没说。

八月四日,谭嗣同在寓所遇到来访的毕永年。毕永年于七月二十七日抵京,作为湖南维新人士,他“闻谭嗣同居京得志,乃北上访之”。此时,谭嗣同为议事方便,已移居康有为所住的南海会馆,于是将其引见康有为。康有为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将其召至卧室。毕永年在回忆录《诡谋直纪》中写到,康有为亲口告诉他:“汝知今日之危急乎?太后欲于九月天津大阅时弑皇上,将奈之何?吾欲效唐朝张柬之废武后之举,然天子手无寸兵,殊难举事,吾已奏请皇上,召袁世凯入京,欲令其为李多祚也。”并表示将重用毕永年。

毕永年并不那么乐观,他认为袁世凯是李鸿章的人,而李鸿章又是太后之党,恐不可用。但康有为却认为,袁世凯以侍郎候补,他必然会感恩戴德。于是,康有为还让毕永年到袁世凯幕中谋个参谋之职,以监督他,并幻想袁世凯统兵围颐和园时,毕永年率百人奉诏捉拿慈禧太后并当场将其废黜。毕永年虽有胆略,但也不免感到震惊。他表示此事关系重大,无法独自完成,他提出催唐才常即刻来京共举大事。谭嗣同也希望自己的好友唐才常能够来京,不过要缓些时日。八月二日,毕永年感到事态紧迫,还没有让他去见袁世凯,心中不免感到犹疑。他去找康广仁商量,康广仁反倒说他拖泥带水;他又去找康有为,康有为又说不用先考虑。这些经过,都是毕永年的个人叙述。那些时日里的人,以及他们所说的、所做的,都被那个宏大叙事里的细节瑕疵所解构。个人叙事与历史叙事相互辉映,又相互矛盾。时间就像一个巨大的病灶,在历史的躯体上扩散,以至于它经常杯弓蛇影,疑点重重。

前一天晚上,谭嗣同入城前往袁世凯下榻的法源寺,康有为、梁启超则赴东城金顶庙容闳寓所等候消息。这天晚上,他们都没回南海会馆。八月四日早膳时,谭嗣同返回南海会馆寓所。他洗漱完毕,正要进餐,毕永年却在这时赶来询问消息。毕永年在《诡谋直纪》中称,谭嗣同当时正在梳理头发,气恹恹然曰:“袁尚未允也,然亦未决辞,欲从缓办也。”当毕永年获悉谭嗣同昨夜将密谋之事都告诉了袁世凯,深知大事不好。毕永年劝谭嗣同说:“事今败矣!事今败矣!此何等事,而可出口中止乎?今天见公等族灭耳……”他让谭嗣同赶紧想办法脱身,不可与他们同尽,这样做无益。袁世凯这个人向来狡诈多谋,阴险难测,维新党人轻率行事,欲以勤王大事相托,不仅愿望落空,如今还授人以柄。

谭嗣同眉头紧锁,他咀嚼食物的速度明显地放慢了。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地克制自己,但克制的表象下,埋藏着痛苦。不久,康有为、梁启超等人也回到寓所。至此,他们才感到形势变得空前险恶。

康有为觉得事情或许已败露,莫名的恐慌瞬间笼罩上心头。这天上午,他先是去见了容闳,那个一生致力于中国教育和政治改良的古稀老人,还有一个美国人身份。容闳本来准备出面去找美国公使,让美国人向清廷疏通。可美国公使此时正在北戴河避暑,指望不上。他又去找几天前从上海来京的英国传教士李提摩太,李提摩太也爱莫能助,因为英国传教士也在北戴河避暑。对于康有为来说,那是一个仓皇无措的早晨。这天下午,他又来到日本驻华公使馆。康有为和伊藤博文进行了几个小时恳谈。康有为请求伊藤博文见到慈禧太后的时候,尽量为维新人士美言几句。遗憾的是,伊藤博文并没有见到慈禧太后,因为他的行程里没有这项安排。这时京城已经谣言四起,康有为会见伊藤博文被守旧派看作阴谋,甚至传出康有为与张荫桓已经跟日本沟通了,由巡弋在大沽口外的日本军舰派兵进京,包围颐和园,劫制太后送上日舰。

在康有为日后的回想中,1898年的那个初秋充满着肃杀和血腥之气。暮色苍茫,康有为匆匆赶回南海会馆。当天晚上,翰林院侍读学士黄绍箕设宴招待康有为。黄绍箕劝他尽快离开北京,改穿西装,直奔山东;或改穿僧装,直奔蒙古。无论如何要躲过荣禄的眼线,躲过荣禄也就安全了。谭嗣同也劝他迅速出行,不要耽搁。梁启超、康广仁等下跪恳求,请他不要再犹豫。八月五日早晨,康有为携仆人李唐凄惶出逃,直奔马家堡火车站。

毕永年随即搬出南海会馆,迅速离京。离开北京前,他专门给谭嗣同留了一封书信,劝其“速自定计”,不要白白做了牺牲。

谭嗣同也回了一封诀别信,书曰:“诵来札,心痛,几放声大哭,然无可言,引颈而已,亦无济也。此行足为贵种觅一遗种之处乎?因病不及送,见面徒增伤感,不知其已。”在信中,谭嗣同还交代他,若是他能够遇见康有为,切记要告诉对方,袁世凯不值得信任,自己非常懊恼。而此时,紫禁城里已是风起云涌。光绪帝知道大势已去,也做好后事安排。据说,他在这一天对朝中大臣们说:“朕不自惜,死生听天,汝等肯激发天良,顾全祖宗基业,保全新政,朕死无憾。”那是一个漫长的夜晚,光绪帝从未感觉如此寂寥。他通宵未眠,斜倚在榻上,听着铜壶滴漏的声响,似乎在等待着明日的到来。这些日子,他兴奋得像个找到玩具的孩子。幻梦总有醒来的时候。太后已经回宫了,看来他的对面又将多上一把椅子。天亮后,他将会看见太后,不动声色地,端坐在他的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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