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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注定要被记录:光绪二十年(1894)9月28日,即八月十三日。
慈禧命荣禄在军机处行走,裕禄补授荣禄空下的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也就在这一天,慈禧以“纠约乱党,谋围颐和园,劫持皇太后,陷害朕躬”的罪名,宣布:“康有为之弟康广仁及御史杨深秀、军机章京谭嗣同、林旭、杨锐、刘光第等,实系与康有为结党,隐图煽惑……实属同恶相济,罪大恶极……令将该犯等即行处斩。”接到处斩命令,就连缮旨的军机大臣廖寿恒都蒙了,他本来还想联合王公大臣去向慈禧求情。廖寿恒不敢想象,前两天还在审讯,连结果都没出,还不知定什么罪,今天却突然要斩杀六人。这让他错愕不已,蒙了半晌,痛恨滥施刑罚,判决不公。此时,军机处正在忙于缮写斩首六人的谕旨,而刑部也炸开了锅。廖寿恒在当天日记中记载:“余初未之闻,乃告领班缮旨,大骇,以语夔老(王文韶),错愕不胜,商之礼(礼亲王世铎)、刚(刚毅)、裕(裕禄),皆谓无术挽回,而杨、林、刘冤矣。呆瞪气塞者半晌,刑之滥,罚之不公,至此而极。”死亡之神太过不公,如此潦草地收割人命,足以引发种种的想象。
秋风扫过紫禁城上空,让脆薄的阳光也战战兢兢,不敢落到地面。在下面的叙述中我们将会看见,同时代的敌人和朋友,后世庞大的记述者们,为谭嗣同张罗了一场盛大的死亡仪式。担任刑部主事的唐煊也目睹了当天发生的一切。他看到满汉提调上了刑部大堂,举止惊慌,并让回事的诸司全部退下,并厉声唤堂书吏赶快出来。身为刑部主事的唐煊也是蒙圈,以前从没出现过这样慌张的局面。他在日记中写道:“予回司白同人讥笑,秋谳诸君有何事而致做如是举措。”当时唐煊也是啥事不知,还和同事笑谈,这次秋谳为何如此慌慌张张,以前没有这样的阵势。这时,唐煊又听到门外喧闹不已,百姓往刑部衙门拥挤,皂役阻拦,并大声说:“汝等候差事出来再看也。”这时,军机处的处决谕旨传到刑部衙门。张、徐两人另候旨,杨深秀、杨锐、谭嗣同、刘光第、林旭、康广仁六人即行处斩。
刚毅为监斩大臣。九门提督崇礼早已调京旗各营健卒,为预防不测,遍布正阳门和宣武门巡逻。据说,谭嗣同被捕之后,王五、胡七自是不甘心,他们转而聚在一起商议去劫法场。却不料这一天步兵统领衙门派出重兵沿途警戒,队伍直排至菜市口刑场。满汉提调分班到南北所监视押出六人。其中南所押着谭嗣同和杨深秀、杨锐,北所押着刘光第、林旭、康广仁。北所三人先被押出,等候南所三人,一同押到提牢厅,跪听宣读上谕。约在午后四时,青衣差官将六人带出西门,押赴法场。
北京菜市口又一次将看客们的目光吸引于此。那些握着鬼头刀、浑身肥肉乱颤的刽子手又有了用武之处。说“又”,是因为他们已经闲了很久。虽然操持血腥营生已有些年头,但每次面对人群的围观与挑逗,仍会有初次杀人前的兴奋与冲动。那些平日里以遛鸟和唱京戏为主要营生的北京市民,每逢杀人的日子,便结伴从各个胡同拥向菜市口。一阵忙乱过后,菜市口的刑场被围得水泄不通。
同光年间,菜市口的杀人事件并不经常上演,这让那些以杀人为生的刽子手陷入一种职业饥渴,甚至产生失业的恐慌。当六个囚犯被押解上台的时候,他们手中那把寂寞了许久的刀随着主人的情绪,在太阳的照射下,铮铮作响。刀是寒铁之器,是理性的,但人是血肉之质,却是感性的。六个人,六张不同表情的面容,引起了围观者的极大兴趣。他们舍不得眨一下眼,目光在六张不同的面容上来回扫描,像一架精密的仪器在完成人像的采集指令。他们怀着极大的热情,细致地捕捉着六个将要受刑者的表情与肢体的反应。
胡七当时站在菜市口附近王麻子家的屋顶上,目睹了行刑的场面。据胡七在《谭嗣同就义目击记》中所说:行刑时,“头一刀杀康广仁,轮到第五刀,天啊!才轮到我们谭先生的头上。前清杀官员的刀和杀平民的刀不同,官越大刀越钝。那天用的刀叫什么‘大将军’,一刀飞去,鲜血汩汩然冒出,脑袋还装在颈脖上哩。这不叫砍头,叫锯头,锯头比砍头的痛苦要添上几十百倍的。而对这痛如骨髓的惨状,第五个受刑的谭先生,一直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嗣同“临刑神采扬扬,刃颈不殊,就地上之三数,头始落,其不恐怖,真也”。
这些时惊时乍的叙述,让谭嗣同走向终结的背影有了戏剧舞台上追光聚焦的效应,其光灼灼,使得后世的我们在走近这样一出时代传奇而激动,而不安,而觉得悲壮。那些残忍且令人惊艳的细节,有的来自民间虚拟和叙述者的立场。临刑前,刚毅让他们跪着谢恩,谭嗣同坚决不跪,仰天大笑道:“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历史叙事者口中的逆臣贼子各有不同,坏也坏得不同。反倒是那些忠臣烈士,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的表情,一样的语气,像是拿了同一剧本。刑场如同谢幕的舞台,在走上去前,他们就知道,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要将最后的死亡仪式化。他们所希望的,想以自己的死,去唤醒更多的人。谭嗣同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直到生命最后时刻,“君慷慨,神气不少变”。当年的《知新报》在报道此事时说:“临斩之际,(谭嗣同)曾号于众曰:‘是日每斩一首级,则异日必有一千倍人起而接续维新。’”英国人李提摩太有着类似的记录:当他们解往刑场时,林旭请求允许说几句话,但是被拒绝了。谭嗣同不管是否允许,他对刑官喊道:“为了救国,我愿洒了我的血,但是今天每一个人的牺牲,将有千百人站起来继续进行维新的工作,尽其忠诚去反抗篡夺。”
终于,手起刀落,六颗人头滚落于历史的尘埃。手持馒头的百姓,迫不及待地蜂拥而上。在监斩台不远处,是一家叫作“鹤年堂”的老字号药店,占得天时地利,因此拥有以死囚的颈血做人血馒头入药的优先权。据说蘸着英雄血的馒头,救得了将死之人,驱得了阴间恶鬼。古老的医术如同巫术,有许多让人难以理解的奇怪药引和偏方,神秘且诡异。至于为何会用人血,实在不明白。令我好奇的是,那些活在时间彼端的看热闹的围观者会想些什么?他们的心头若能流过一条伤感的河,肯定是悲情催泪的浓重一笔。
生与死之隔,并不是隔山隔水,它有时候就像刀锋一般薄,甚至是无界的。六个人中存必死之心,自觉求仁得仁的是谭嗣同,那个年仅三十三岁的湖南浏阳士子。梁启超说:“就义之日,观者万人,君慷慨,神气不少变。”那一天,紫禁城的落日,就像是砍下来的脑袋在安静地流血。六颗脑袋啊!就像是低空飞翔的“飞去来器”,在京城的上空久久盘旋。项上人头如残阳,维新者就算竭尽最后一滴血,也不肯落于西山。
如果说这场由戊戌变法铺陈出的宏大历史事件的死亡现场,对其他人来说是一次偶然,对谭嗣同来说,却是等待已久的必然。在死难前,他本有机会避开死亡,但是他却热烈地投向死亡。那一刻,飞鸟遁迹,百兽逃逸,就连草木也充满了戾气。我能够想象到的志士之死,没有比谭嗣同更具有美学意义的,堪比楚霸王。呜呼!非烈丈夫其能如是也!这份烈士精神根植于他一向所提倡的“仁”的精神。他认为,在宇宙空间,是没有生死和有无可言的。因为宇宙中的万物都是由所谓的“以太”合成,而“以太”则是永恒的存在。因此万物只有成毁和聚散,而无所谓生灭。
当天下半夜,大刀王五和老长随刘凤池不避风险,带着草席,悄悄地来到刑场。他们连夜将谭嗣同遗体抢回会馆,为之购棺殓殡,厝于会馆正厅。九月下旬,其侄谭传赞偕仆人胡理臣、罗升,将灵柩运抵湖南浏阳。三年后,将谭嗣同灵柩安葬于浏阳城南十六里之牛石乡翟水村(今荷花街道嗣同村)石山下。谭嗣同死后,其父谭继洵开缺回籍。爱子被戮,蒙受恶名,故旧门生,无人问津,门庭冷落,晚景颇为凄凉。谭嗣同在京遇难,对夫人李闰来说不啻晴天霹雳,她悲恸欲绝,经常深夜一人恸哭不已。一日,谭继洵从窗下路过,听见悲悲戚戚的哭声,便在其窗外说:“你不要这么伤心,我也同样不好受,你要知道,老七将来的名望在我之上啊!”
2020年1月22日动笔
2022年4月8日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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