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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耳环（第1页）

“谢谢，谢谢……”

年轻女人流了泪，又是扑通一声，双膝着地，只顾着磕头。

小脚老太太哆嗦着嘴唇，也要立即跪倒，却被郭母一把拦住。花了一点小钱，让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拜来拜去，可是要折寿的。

“大叔大婶，大恩不言谢，我石月莹都记心里了。我们一家走了两千多里地，又在这苇县要饭好几个月，从来不敢想，还能绝处逢生。以后……我们石家人的命就是大叔大婶的，您说啥我们就听啥……”

年轻女人把话说得敞亮，小脚老太太也忘了自已手上埋汰，握紧了郭母的白嫩手掌，双眼浑浊，哑声念叨着：“家里都没啥人了，我是个穷老婆子，啥也没有，谢不了好人。我只有一儿一女和一个外孙子，只要我活着，就不能让他们忘了命是谁给的……”

“老姐姐言重啦！”

德贵驾车过来，郭母扶着老太太上马车，说笑道：“天太冷，你们老的老小的小，哪个也不是扛冻的。站露天地里跟我谢来谢去的，一会儿都得冻成冰棍儿。我们家赔给胡子的那半架子猪肉就全白搭了……”

老太太热泪盈眶，也不知道说啥才好，只是频频点头念叨着：“是，是……我都知道，是好人啊……”

郭隆兴也怕夜长梦多，节外生枝。指挥着几个长工把受伤的石松白抬到车上，用羊皮褥子盖起来，而后连声催促：“快走吧，抄近道，张老五再窝回来就麻烦了。”

石月莹最后一个上马车，扯了扯孩子的包被，挡住寒风与冰雪。她却忘了自已的衣襟盘扣被张老五拽烂，形容狼狈。

薄薄的袄子松松垮垮，虚掩的整个脖颈加上半个胸脯，已经冻成紫红色，一片麻木。

“姐，戴上，别冻坏喽！”

郭疏雨摘下自已的围巾，系在了石月莹的脖颈上，挡住了冰寒，也维护了一个女人和一个母亲的尊严。

“嗯……”

石月莹眼热鼻塞，深深看了郭疏雨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马车碾压着冰雪，咕噜噜，咔嚓嚓，越去越远。漫天风雪中，驼峰岭恢复点点寂静，零星传来几声狗叫。

“他妈的，他们一家子命怪好的……”

“那是命好吗？那是脸长得好。”

“我早就说月莹那丫头不是个正经玩意儿，男人死了，她才生个孩子。说什么遗腹子，反正是死无对证，谁知道她下的谁的种。”

“说不定刚才胡子调戏，她心里怎么乐呢？有男人接手，能吃饱饭，不是好事吗？叫的像杀猪似的，就是假正经，装模作样呢！”

“这事羡慕不来，谁让你家那些娘们儿，长的歪瓜裂枣山豆子一样，白送胡子都不要，更别提搭上大财主了，做梦都梦不来。咱们还是去山里掏几个耗子洞，连雪带土煮一锅，对付活着得了。”

心歪嘴毒的一群人都是一个姓，不是至近至亲，也有十几个流着同一血脉。

然而，战乱和饥荒可以唤醒一个人心底最大的邪恶。

生自已的和自已生的，都可以随时抛弃。别人倒霉，冷眼旁观，笑话几句，毫无羞愧之意。

若是胡子发话，谁把妻女送上山供其享用，就赏谁一个热馒头。他们当中有几个人会立即变身鬃狗，亮出獠牙，让依附于他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血肉横飞。

郭家的车队继续往东行驶，四辆马车变成了三辆，人数不变，难免拥挤。

郭疏雨原本想着借机甩开郭小娟，却没想小姑娘厚脸皮，粘得太紧，挤到坐不下，也得挤着姐姐。

“哎呀，那么好的围巾就送人啦？羊毛线的，三四块钱呢！”

“我的姐呀！咱家有钱是不假，但也不能便宜了外人，你瞅瞅妹妹脖子上这条围巾，戴了多少年了？我妈都不让我买一个。”

“遇着穷人好发善心，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真要是忍不住，给两个大饼子就行啦。哪有姐姐这样，啥值钱往出送啥，人家不说你傻吗？”

郭小娟呲牙咧嘴，数落个不停。知道的，郭疏雨是白送了自已的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抢了妹妹的东西送人了呢！

说来也对，在郭小娟眼里，她堂姐的所有好东西，早晚都是她的。

“姐，冷了吧？”

郭小娟解开自已的长围巾，分了一半给郭疏雨，两姐妹凑得极近，抱作一团。

“没事的，再挺一会儿。到了城里，我先陪着姐姐去买围巾，再去买大衣。不行的话，姐姐也换一双鞋吧。你不会挑，我帮你挑，我眼光可好了。”

嗯，然后是顺道，你也挑点东西，让你姐给钱。你姐换下来的旧衣服旧鞋，你也不嫌弃，一块抱回家。心眼子可好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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