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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第1页）

第14章

江止的指节骤然蜷入掌心，指缝间簌簌落下经年的霜雪。他垂目望着浮华山终年不化的积雪，忽然听见胸腔深处传来冰川崩裂的脆响，仿佛有人将烧红的烙铁按进他千疮百孔的魂魄。

云乐的声音还在雪地里震颤，惊飞了栖息在冰棱间的白雀。江止伸手接住融化的雪水，发现自己的手腕正在褪去青灰的死气。那些嵌在骨缝里的剑伤突然变得滚烫，像是八百年前穿透胸膛的寒铁在发颤，在发烫，在顺着血脉逆流而上，最终化作眼眶里摇摇欲坠的水光。

"你..."他开口时被喉间的铁锈味呛住，这才惊觉自己竟在呼吸。浮华山的朔风割过面颊时不再疼痛，反而像春蚕啃食桑叶般沙沙作响。足下积雪裂开细纹，有碧色的藤蔓正从他站立的冰层里挣出来，缠住他垂落的玄色袍角。

云乐袖间抖落的月光落在他眉骨，江止忽然捂住心口踉跄半步。千年来第一次，他尝到血是温热的。那些被冰封在经络里的剑气正汩汩蒸腾成雾气，从指尖散作满山浮动的萤火。最深的旧伤疤里钻出嫩芽，刺破铠甲时发出陶土开裂般的清音。

他望着少女映着星光的瞳孔，终于看清倒影里那个不再是困兽的自己——八百年前的剑痕在皮下蜿蜒成河流，子时的雪水正顺着新生的河道奔涌，冲刷出漫山遍野的杏花。

五百年後，

浮华巷的晨雾还未散尽，江止就看见云乐蹲在青砖上，用胡萝卜戳弄冒热气的蘑菇包。

"这是包子铺新研发的菌菇灌汤包。"她头顶的兔耳兜帽晃了晃，沾着面粉的手指在晨光里泛着珍珠白，"老槐树说加点月光草汁更鲜——哎呀！"

蒸笼突然喷出紫色烟雾，云乐被呛得连打三个喷嚏，灰扑扑的布衣瞬间落满发光孢子。江止刚要後退，却见她猛地掀开竹盖，雾气里赫然躺着晶莹剔透的水晶包子，内馅流转着星河般的光晕。

"成了！"云乐捏诀引来晨露洗净双手，发间不知何时沾了片银桂花瓣，"快尝尝，用织霞鸟的朝露和面，菌丝是问土地公借的千年茯苓......"

话音未落，隔壁豆浆摊突然传来惊呼。河蚌精的珍珠磨盘卡满发光菌丝，正在研磨的云雾豆全都膨胀成绒球，咕噜噜滚得满街都是。

"云！乐！"阿翠顶着睡歪的竹叶簪冲过来，手里还拎着没醒透的露水壶，"说过多少次试验新食材要去後山！"

江止默默退到银杏树下，看着云乐被七八个妖怪围住讨说法。晨光穿过雾气，照见她偷偷用脚尖把半笼包子往身後藏，发梢的银桂花突然"啪"地开出一串星星果。

"我赔我赔！"小兔子精举起胡萝卜发誓，耳朵从兜帽里弹出来支棱着，"用朝霞云锦给你们缝新围裙！"

趁着衆妖愣神，她突然掀开剩下的蒸笼。千百个水晶包同时迸发金红色霞光，菌菇鲜香混着月光草的清冽轰然炸开，整条街的晨雾都染成了蜜糖色。

"加了凤凰火烧云提味哦。"云乐眨眼间已溜到屋顶，把烫手的包子抛给江止，"快帮我接着！"

江止伸手的瞬间，包子突然变成会蹦跳的蘑菇团子。他早有预料地张开乾坤袖，看着云乐从屋檐栽进装满晨露的木桶——昨夜他特意在桶边抹了月光苔藓。

"江！止！"湿漉漉的兔耳朵耷拉下来，云乐甩出的水珠在半空凝成小彩虹，"你什麽时候发现的？"

青年掸去袖口星屑，把真正的蘑菇包递到她鼻尖前："从你说要帮土地公改良仙菌开始。"蒸腾的热气里，隐约可见包子皮上浮起个月牙印痕。

晨雾散尽时，妖怪们捧着会变色包子蹲在街边。云乐趴在豆浆桶沿写赔偿清单，尾巴有气无力地拍打水面，没看见江止悄悄往她兜帽里塞了把桂花糖。

江止蹲在木桶边剥糖纸，桂花香混着云乐发梢的彩虹水汽，在晨光里酿出甜丝丝的雾。忽然有冰凉水珠弹上鼻尖，他擡眼正对上小兔子得逞的笑——方才还蔫嗒嗒的尾巴，此刻正卷着毛笔偷画他衣摆。

"赔你的。"云乐甩出张湿漉漉的赔偿单，墨迹在宣纸上洇出胖兔子轮廓，"先说好，朝霞云锦要等喜鹊精纺完七夕红线......"

话音未落，整条街的灯笼突然叮咚作响。背着竹篓的蘑菇精们挨家挨户派发菌丝网，领头的红伞菇蹦到豆浆桶前，伞盖上的露珠晃出七彩色："云姑娘！土地公说千年茯苓要晒太阳了！"

云乐头顶的桂花糖"咔嗒"裂开，蹦出只半透明的月光蝈蝈。她手忙脚乱去扑，尾巴扫翻了三筐绒球豆。江止伸手要拽她後领，指尖却触到团软绵绵的云絮——小兔子不知何时捏了替身诀，真身正蹲在包子铺房梁啃彩虹糖。

"江公子管管她呀！"河蚌精的珍珠磨盘又卡住了，这次塞满会发光的糖晶，"我的云雾豆浆要变成糖浆河了！"

青年掸去衣摆的墨渍，广袖突然翻出星河流转。正在屋顶啃包子的云乐忽觉後颈一凉，整条街的彩虹水珠都朝她汇聚而来，眨眼凝成个流光溢彩的糖球。

"桂花糖酿彩虹露，"江止指尖轻点，糖球稳稳落在河蚌精的琉璃碗里，"赔你的新品试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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