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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解元荣归暗箭难防（第3页）

“好！”沈砚打断他，指向自家正房，“我家正房，可是三间？”

“是三间。”

“房顶，可是歇山顶？”

“是…是硬山顶。”赵师爷仔细看了看，硬山顶是普通百姓也可用的。

“可用了瓦兽？”

“未…未见。”

“可用了朱漆？”

“门…门是原木色。”

沈砚步步紧逼：“那麽，赵师爷所言逾制，究竟逾在何处？莫非是指这屋顶的青瓦？还是指这土坯垒砌的墙壁？抑或是这未曾上漆的窗棂？”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赵师爷，“《工部营造则例》可曾明文规定，生员宅第，不得用瓦？不得用土坯？不得开窗？”

赵师爷被问得哑口无言，额头开始冒汗。他本就是受了沈大富的挑唆和一点“孝敬”，想来敲打一下这个新晋解元，顺便捞点好处。哪想到沈砚如此熟悉规制，条理清晰，句句在理！他支吾着：“这…用瓦虽未明禁，然生员之家，多用茅草或板瓦，青筒瓦…未免过于僭越…”

“僭越？”沈砚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凛然之气，“沈某所用，不过是乡间最普通的板瓦（小青瓦）！非琉璃，非筒瓦！何来僭越之说？！赵师爷身为户房吏员，熟谙律例，难道不知《则例》所禁，乃是逾制僭用官式？沈某此宅，规制尺寸，用料质地，皆在庶民之列，何罪之有？！莫非赵师爷觉得，我大梁朝的举人，连用几片挡雨的板瓦，都成了罪过？！”

他声音朗朗，正气凛然，目光扫过围观的村民：“诸位乡邻作证！我沈砚建此蜗居，只为遮风挡雨，安身读书！从未敢有半分非分之想！今日竟因几片挡雨的瓦，被人构陷逾制！这构陷之人，是质疑朝廷取士不公？还是欺我沈砚孤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说得好！”

“沈相公的房子规规矩矩，哪里逾制了！”

“就是！几片瓦而已！赵师爷，你可不能听信小人谗言啊！”王婶丶刘大娘等人立刻大声声援，村民们也纷纷附和。

赵师爷被沈砚的气势和村民的声浪逼得连连後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汗如雨下。他知道自己这次踢到铁板了！眼前这位新晋解元，绝非他一个小小吏员能随意拿捏的软柿子！沈大富父子更是面如土色，在村民鄙夷的目光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这…”赵师爷狼狈不堪，正想找个台阶下。

突然，一个清脆却带着无比愤怒的女声在人群外响起：

“赵师爷！你要查逾制？好！那你先查查，是谁趁着暴雨夜，挖松了我家院墙的根基，想害死我们孤儿寡母！”

衆人愕然回头！只见孙寡妇拉着她年幼的儿子，分开人群，直冲到赵师爷和沈大富面前！她头发凌乱，双眼通红，指着沈大宝，声音悲愤欲绝：

“就是他！沈大宝！暴雨前那天傍晚，我亲眼看见他鬼鬼祟祟在我家墙根底下挖土！就是他！他想害死我们娘俩！赵师爷！你身为官府吏员，放着谋财害命的歹人不抓，却在这里为难一心为民丶清正廉明的解元公！你…你良心何在？！天理何在？！”

轰——！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谋财害命！这罪名可比什麽逾制严重百倍！

沈大富和沈大宝瞬间面无人色，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赵师爷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本想来敲点竹杠，哪想到竟卷入人命官司！这浑水，他打死也不敢趟了！

“胡…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沈大宝跳起来，色厉内荏地吼道，眼神却慌乱地四处躲闪。

“是不是血口喷人，挖开墙根一看便知！”林清喻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孙寡妇身边，他挺直了脊背，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直刺沈大富父子，“赵师爷，沈家族老，还有诸位乡邻都在！是非曲直，今日就请当场验看！若我孙家婶子诬告，我林清喻愿受反坐之罪！若有人真行此丧尽天良之事…”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国法难容，族规难恕！”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师爷身上，聚焦在面如死灰的沈大富父子身上，聚焦在那座倒塌的丶沾着泥水的院墙废墟上。

秋风卷过，带着深秋的寒意，吹得赵师爷的官帽都歪了。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哪里还敢提什麽“逾制”查勘？他只想立刻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混…混账东西！”沈大富猛地爆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一巴掌狠狠扇在沈大宝脸上，“孽障！还不快给孙家娘子跪下认错！”他知道，大势已去！再不认怂，今日沈大宝怕是要被愤怒的村民当场扭送官府！

沈大宝被打懵了，在父亲吃人的目光和周围无数道愤怒鄙夷的视线逼迫下，终于“扑通”一声，瘫软在地，对着孙寡妇母子磕头如捣蒜：“我错了！孙家婶子！小石头！我不是人！我猪油蒙了心！求你们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一场精心策划的构陷，一场借势压人的闹剧，在孙寡妇的悲愤控诉和林清喻的当机立断下，瞬间逆转，变成了一场当衆的审判与羞辱！

沈砚站在台阶上，看着林清喻挺直的背影，看着孙寡妇母子悲愤的泪水，看着沈大富父子的狼狈不堪，看着赵师爷的仓皇失措，心中激荡着愤怒，也涌动着巨大的骄傲。他的清喻，终于真正地站起来了！

他缓缓走下台阶，走到林清喻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目光如同深潭，扫过全场，最终落在赵师爷身上，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赵师爷，逾制之事，可还要查？”

“不…不查了！不查了！”赵师爷头摇得像拨浪鼓，汗如雨下，“误会！都是误会！下官…下官告退！告退！”他如同丧家之犬，带着几个同样吓傻的衙役，在村民鄙夷的嘘声中，狼狈不堪地挤开人群，落荒而逃。

沈砚的目光又转向面如死灰丶瘫软在地的沈大富父子，声音冰冷：

“大伯，堂兄。国法族规，自有公论。你们，好自为之！”

他不再看他们一眼，转向孙寡妇，深深一揖：“孙家婶子，清喻，今日让你们受惊了。此间事了，沈某定当禀明三叔公，依族规处置，还你母子一个公道！”

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林清喻冰凉却异常坚定的手。夫夫二人，在经历了荣耀与构陷丶温情与背叛的洗礼後，再一次并肩站在了风口浪尖。他们的手，握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紧。解元的光环之下，是更汹涌的暗流，而守护家园与尊严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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