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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水渠惊魂案首初鸣（第1页）

第10章水渠惊魂，案首初鸣

秋风卷着枯叶，打着旋儿落在刚清理干净的泥地上。孙寡妇母子悲愤的控诉和沈大宝如丧考妣的磕头告饶声，仿佛还萦绕在院子上空。村民们鄙夷的目光如同芒刺，扎得沈大富父子体无完肤，最终在沈守正三叔公一句沉痛的“家庙说话！”的呵斥下，两人如同被抽掉脊梁的死狗，被几个本家壮丁连拖带拽地架走了。

喧嚣散去，留下满地狼藉和沉甸甸的寂静。孙寡妇抱着惊魂未定的儿子小石头，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林清喻强撑的镇定在人群散去後瞬间瓦解，脸色苍白，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

“清喻，没事了。”沈砚快步上前，扶住他微凉的手臂，声音低沉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他转向孙寡妇，深深一揖：“孙家婶子，今日多亏你仗义执言。清喻，先扶婶子和小石头进屋歇息，倒碗热糖水压压惊。”

林清喻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努力平复翻腾的心绪，搀住孙寡妇的手臂：“婶子，跟我来。”他的声音带着劫後馀生的微颤，却异常坚定。

堂屋里，一碗滚烫的红糖水喝下去，孙寡妇惨白的脸上才恢复了些许血色，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沈相公，清喻哥儿…我…我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那墙一倒，要不是清喻哥儿和王婶她们来得及时…我和小石头…呜呜…”小石头紧紧依偎在母亲怀里，大眼睛里满是恐惧。

“婶子莫怕，都过去了。”沈砚温声安抚，“此事，三叔公和族老们定会秉公处置，还你一个公道。这些时日，你和石头若觉得家里不安全，就暂时住在我家厢房，待墙修好了再回去。”

“这…这怎麽使得…”孙寡妇连连摆手。

“使得！”林清喻立刻接口，语气不容置疑，“婶子别推辞，就这麽定了。我这就去收拾。”他转身就去了西厢房，动作麻利地开始铺床叠被。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沈砚处处回护的小哥儿，而是能独当一面丶安排照顾他人的解元夫郎。

看着林清喻忙碌而坚定的背影，沈砚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柔光。

沈家的家庙，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几盏油灯在祖宗牌位前跳跃，映照着三叔公沈守正铁青的脸，以及两旁几位族老沉肃的面容。沈大富和沈大宝垂头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如同两摊烂泥。

“沈大富！沈大宝！”三叔公的声音如同沉雷，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贪心不足，屡次欺压族亲，构陷有功名的举人！更胆大包天，竟敢掘人墙基，图谋害命！你们眼里，可还有祖宗家法！可还有半点人性？！”

证据确凿，孙寡妇的指认，加上暴雨前确有村民看到沈大宝在孙家附近鬼祟徘徊。沈大富再无法狡辩，只能连连磕头，涕泪横流：“三叔公！各位族老！我…我猪油蒙了心！是我管教无方！养出这个孽障！求您看在同宗同源的份上，饶他这一次吧！我保证，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沈大宝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只会跟着父亲咚咚磕头，额头一片乌青。

几位族老低声商议片刻，最终由三叔公宣布：

“沈大宝，心术不正，行凶未遂，触犯族规第七条丶第十三条！本应送官究办，念其初犯，且未酿成大祸，从重族内处置！”

“罚：杖责三十！由族中行刑手执行！”

“罚：赔偿孙寡妇家院墙重修费用，纹银五两！另补偿惊吓钱，糙米两石！”

“罚：公田苦役三个月！不得抵赖！”

“沈大富，身为尊长，纵子行凶，构陷举人，罚：跪祠堂三日，抄写《族规》《家训》各十遍！罚没本年族中祭田分红！”

“另，责令沈大富一家，当衆向沈砚丶林清喻丶孙寡妇母子赔罪！再有下次，定逐出宗族，永不收录！”

沉重的判决落下，如同冰冷的枷锁套在了沈大富父子头上。三十杖！公田苦役三个月！还要赔钱赔米！这对沈大富家而言，是伤筋动骨的惩罚。沈大宝听到“杖责三十”时，直接两眼一翻，晕死过去。沈大富面如死灰，瘫倒在地，眼中最後一点光也熄灭了，只剩下刻骨的怨毒，死死盯着祠堂外沈砚家新屋的方向。

消息传回沈砚家小院，林清喻长长舒了一口气，紧握的手心全是冷汗。沈砚则面色平静，对这个结果并无意外。宗族法大于国法，却也受国法制约。三叔公的判决，既给了孙寡妇交代，全了宗族颜面，又给了沈砚体面，算是平衡之道。至于沈大富父子的怨恨…沈砚眼神微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当沈大富搀扶着被打得皮开肉绽丶哼哼唧唧的沈大宝，在几位族老的“陪同”下，来到沈砚家院门外当衆赔罪时，那场面充满了屈辱与滑稽。沈大富几乎是咬着牙挤出“对不住”三个字，沈大宝更是连头都不敢擡。沈砚只是冷淡地点点头，接受了这毫无诚意的道歉，便让林清喻送客关门。围观的村民指指点点，沈大富一家在清河村，算是彻底臭了名声。

解决了眼前的麻烦，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但沈砚心中那根弦，并未真正放松。沈大富眼中那淬毒般的恨意，如同潜伏的毒蛇，不知何时会再次亮出獠牙。他需要更强的力量，更稳固的根基。

院试，迫在眉睫！这是获取秀才功名後的第一场重要考试，也是通往更高科举阶梯的关键一步。沈砚将自己关进了书房，隔绝了大部分应酬，只与陈啓明丶李文博等几个至交保持书信往来，交流学业心得。书桌上，堆满了经史子集和历年院试的程文墨卷，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和纸张特有的味道。

林清喻知道此刻对夫君意味着什麽。他像一只最勤勉的工蜂，将小院打理得井井有条，竭力为沈砚营造一个安静无忧的环境。他接手了家中所有的琐事：洗衣做饭丶洒扫庭院丶侍弄那几畦被洪水蹂躏後重新补种的菜蔬（萝卜丶白菜的幼苗刚冒出头）丶喂养那只沈砚特意买来给他解闷的下蛋母鸡。他还开始学着管理那些推拒不掉的丶相对实用的“薄礼”。

这日午後，阳光正好。林清喻坐在堂屋的方桌旁，面前摊开一本簇新的蓝皮账簿。他神情专注，眉头微蹙，一手按着纸页，一手握着沈砚给他削的细炭笔，小心翼翼地记录着：

“九月廿八，县学周夫子遣书童送来：澄心堂宣纸一刀，松烟墨两锭。（备注：夫君说此乃师长勉励，需用心珍藏，待日後回赠字画或文章。）”

“十月初三，王婶送来：新磨白面一斗，自家腌的雪里蕻一坛。（备注：王婶说给相公补身子，已回赠新做的桂花糕一包。）”

“十月初五，赵木匠送来：新打小马扎两个。（备注：说是贺礼，坚辞不受，只收了木料钱五十文。）”

“十月初七，钱货郎路过，代邻村李童生送来旧书两册：《声律发蒙》丶《幼学琼林》。（备注：夫君说此乃同窗情谊，已回赠旧时读书笔记一份。）”

他的字迹还很稚嫩，有些笔画歪歪扭扭，但一笔一划都极其认真。遇到不会写的字，他就用炭笔在旁边的草纸上反复练习，直到勉强能看才誊抄上去。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专注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显得格外沉静美好。

沈砚从书房出来透口气，恰好看到这一幕。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看着林清喻时而蹙眉思索，时而展颜微笑（大概是想起了王婶的爽朗），笨拙却无比认真地记录着属于他们的生活点滴。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缓缓熨帖了他因苦读而疲惫的心。他忽然想起前世读过的句子：“此心安处是吾乡。”眼前的这个人，这方小小的丶被他用心守护的天地，便是他在这异世沉浮中，最坚实的锚点。

林清喻似有所觉，擡起头，正对上沈砚温柔的目光，脸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合上账簿：“夫君…你忙完了？我…我写得不好…”

“写得很好。”沈砚走过去，拿起账簿翻看，看着上面一笔笔清晰的记录，赞许道，“条理分明，备注清楚。持家有道，夫郎辛苦了。”一句“夫郎”，叫得林清喻耳根都红透了，心中却像灌了蜜一样甜。

“对了，”沈砚放下账簿，想起一事，“方才王婶来说，村东头靠近後山那片坡地的水渠，这几日水流似乎小了很多，她家地里的萝卜苗看着蔫蔫的。往年这时节水流正旺，我总觉得有些蹊跷。清喻，你下午若有空，随我去看看？”

“水渠？”林清喻立刻点头，“好！我收拾一下就去！”

村东後山坡地。这里地势稍高，引的是山涧下来的一条小溪流，通过人工开凿的土石水渠灌溉下方几十亩田地。沈砚家被洪水毁掉的那块豆田，以及王婶丶刘大娘等几户人家的菜地丶薄田，都依赖这条水渠。

沈砚蹲在水渠边，仔细观察。水流果然比记忆中小了许多，几乎成了涓涓细流，渠底裸露着湿滑的青苔和卵石。他伸手探了探水温，又掬起一捧水嗅了嗅。林清喻跟在他身边，也学着夫君的样子查看。

“夫君，你看这里！”林清喻眼尖，指着渠壁靠近上游转弯处的一小片区域。那里的泥土颜色似乎比旁边深一些，像是新近被翻动过，几簇野草被压得东倒西歪，根部裸露。“好像…被人挖过？”

沈砚眼神一凝，立刻走过去。他拨开那些倒伏的杂草，手指仔细触摸着那片颜色异常的泥土。触感松软，明显是新土！他顺着水流方向向上游走了十几步，又蹲下查看。很快，他又发现了几处类似的痕迹！虽然被人刻意用脚踩平丶撒上落叶僞装，但在沈砚这个前世研究过古代水利工程的历史系研究生眼中，这些掩饰手法粗糙得可笑！

“不是天旱，是人祸！”沈砚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怒意。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地形。这条水渠在上游一个隐蔽的拐弯处，被人为地掘开了几道口子，将宝贵的水流偷偷引向了…他顺着水流改道的痕迹看去——是沈大富家靠近後山脚的那几块相对肥沃的旱地！那里新种的冬小麦苗，正享受着“额外”的灌溉，绿油油一片！

“是沈大宝！”林清喻也看明白了，气得小脸发白，“他刚被罚了公田苦役，肯定是怀恨在心！不敢再明着害人，就使这种阴招，断大家的水源，肥他自家的田！太可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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