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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只在你面前如此（第1页）

第43章只在你面前如此

凌晓风坐在一张漆皮斑驳却骨架铮铮的太师椅上，身旁侍立着两名表情肃穆丶身形挺拔的男子。在这人心浮动的年月，如此沉稳可靠的下属实属难得。他对面的冯大勇，正翘着二郎腿，深陷在一张饱经风霜的黑色帆布沙发里。灰白色的烟圈从他口中悠悠吐出，在空中缓缓散开，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凌县长，您还是请回吧。那垃圾项目，必须取消！说破天也没用！”

“冯师傅，”凌晓风身体微微前倾，语气诚恳，“垃圾焚烧发电项目，可不能简称垃圾项目啊！我了解您，您是宜林有名的侠义之士！年轻时就好打抱不平，曾单枪匹马打退城管小队，为咱们青梧大街保留那片特色小吃区立下汗马功劳！”

“哼！功劳？”冯大勇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把我关十天表彰我的英勇事迹？”

“冯师傅，”凌晓风正色道，“您身手了得，三两下就送两位城管同志进了医院。就十天的处罚，某种程度上，正是因您这份功劳！毕竟，暴力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也不是我们倡导的处理事情的方式。”

“陈年臭事，提它作甚！”冯大勇不耐烦地挥挥手，烟灰簌簌落下，“您堂堂县太爷屈尊降贵来我这破地方，想怎样？直说吧！”

“冯师傅快人快语，不愧是习武之人，一代豪杰！那我也不兜圈子了！”凌晓风目光灼灼，“您开武馆，弘扬国术，可这几年，招到的学徒越来越少了吧？多少家长愿意把孩子送来习武？为什麽？根子就在宜林的经济停滞不前，老百姓兜里没钱，哪有闲情逸致追求这个？垃圾焚烧发电项目，其实是个实实在在的环保项目！投産後，每年至少能拉动宜林GDP增长3个百分点，直接间接创造上千个就业岗位！宜林人富起来了，各行各业自然兴旺，您的武馆，也必定门庭若市，重振雄风......”

“少来这套！”冯大勇打断他，眼神锐利，“甭跟我扯这些大道理！你不就是想让我收手，别再带头跟县政府对着干，不要逼你们取消这个项目吗？”

“冯师傅！”凌晓风声音拔高，带着恳切，“政府和群衆对立，没有赢家！我们更希望的是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商量，共同谋划宜林的未来！您当年打跑了城管，可结果呢？除了十天拘留，对您有长远的好处吗？您的儿子冯亦勇，大专毕业了吧？机电专业，多好的苗子！可就是因为宜林就业岗位稀缺，现在只能在武馆给您打下手，一身本事无处施展！冯师傅，想想看，如果这个项目顺利落地，上千个岗位虚位以待，您儿子，还有宜林多少像他一样待业的青年，是不是就多了一条出路？我凌晓风，作为宜林政府的代表，人民的公仆，会拿宜林和乡亲们的未来信口开河吗？”

冯大勇夹烟的手指顿住了，侧过头，目光望向窗外，陷入长久的沉默。半晌，他哑声问：“亦勇真能去那发电厂？”

“怎麽不能？”凌晓风斩钉截铁，“机电专业，正好对口！不光是他，许多待业青年都有机会！冯师傅，我句句肺腑！”

冯大勇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眼神复杂地看向凌晓风：“这麽说，这玩意儿......真能造福宜林？凌县长，你可要记住你今天对宜林人民许下的诺言！”

“放心！”凌晓风站起身，目光闪闪，“我是宜林人民的儿子！保护好这片土地的未来，我责无旁贷！”

宜林县政府大会议室内，垃圾焚烧发电项目新闻发布会正在进行。凌晓风端坐主席台中央，左右分别是环保局和招商局的局长。

他推开面前的文件，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和闪烁的镜头，沉稳开口：“宜林的父老乡亲们，各位媒体朋友，各行各业的代表们！刚才，环保局和招商局的负责同志已经详细介绍了项目情况丶经济效益预期丶可行性报告和环评报告。今天这个发布会，不仅是向大家解释为什麽要建这个项目，更是要面对面解答大家的疑虑！接下来，不仅是媒体朋友，在场的每一位宜林乡亲，都可以提问。我凌晓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凌县长您好，我是宜林电台记者。”一位女记者率先起身，“项目建成後，真能达到预期的经济效益吗？这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凌晓风毫不犹豫，声音洪亮：“能！招商局李局长的数据清晰明确。我在此再次郑重承诺：项目从建设到投産运营，周期一年。一年後的今天，我必定再次坐在这里，向大家汇报实实在在的成果，回答您同样的问题！”

话音刚落，一位身着剪裁考究黑色三件套丶气质卓然的男士站了起来。这身在小县城鹤立鸡群的装束，无声宣示着他的身份地位。他接过话筒，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凌县长，我是宜林方正律师事务所主任周正声。今天的发布会，您和各位领导的发言，都代表着宜林县政府对宜林人民的庄严承诺。我的问题很简单：您是否完全清楚，您此刻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着宜林县政府的立场和信用？”

全场瞬间异常安静，目光聚焦在凌晓风身上。

凌晓风略一沉吟，迎向周正声审视的目光，朗声道：“完全清楚！我们推进此项目，目标明确：既要提升宜林的经济发展水平和百姓的生活质量，更要守护好宜林这片绿水青山和良好的生态环境，让它更宜居丶更宜业！我的发言，代表宜林县政府，更代表我凌晓风个人对家乡的赤诚承诺！我们绝不会以牺牲环境为代价，去追求短期的经济利益！周主任，”他话锋一转，带着敬意，“您在宜林法律界德高望重，素以秉持公义丶为民发声着称。我由衷欢迎您，并恳请您全程监督此项目！若发现任何与今日承诺相悖之处，请随时提出，县政府必当严肃对待，及时回应！”

周正声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赞许：“凌县长，您的回答，我很满意。谢谢！”

凌晓风正待回应，台下又一人霍然站起，声若洪钟，正是冯大勇！他无需话筒，声音便压过全场：“凌县长！宜林百姓不是三岁小孩，没那麽好糊弄！你们拿一堆报告说项目环保，不破坏生态，我们暂且信了！但现在就吹嘘未来能带来多少经济效益，多少工作岗位，空口白牙，谁能保证？而且，这些好处，真能落到咱宜林普通老百姓头上？！”

凌晓风被他这直球般的质问逗得差点笑出来，连忙绷紧脸，斩钉截铁地回应：“还是那句话！宜林县政府可以担保！我凌晓风以人格担保！项目建成，承诺的经济效益会实现，就业岗位全部属于宜林人民！实惠，必将落到每一位为家乡发展出力的乡亲头上！”

冯大勇依旧挺立如山，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大厅：“好！但愿你说到做到！宜林人民，盼的就是日子越过越好，环境越来越美！”

“一定！”凌晓风斩钉截铁，“好了，各位乡亲朋友们，今天的发布会到此结束！後续情况，宜林政府有关部门会及时通报。感谢大家！”

人群渐渐散去，工作人员开始收拾会场。凌晓风仍站在主席台边，对着此前静静旁观的李雨婷，眼角的细纹舒展开，声音不自觉地放柔：“雨婷，这次，多亏你了。要不是你出面，周正声这位宜林鼎鼎大名丶专跟衙门唱对台戏的金牙讼师，是不可能问出这麽温和的问题，还对我的回答表示满意的。”

李雨婷带着促狭的笑意：“哈！凌县长，您如今贵为一方父母官，怎麽反倒怂了？连一个小小的律师都搞不定？”

“搞不定。”凌晓风苦笑摇头，“上次群衆聚集，这位周大状可是把我怼得哑口无言！好几次我把群衆气势说下去，全靠他三言两语又给煽呼起来了！我毫无庭审实战，怎敢真刀真枪与名状诡辩！”

“行了！”李雨婷收起玩笑，正色道，“只要您心系百姓，造福一方，堂堂正正，何须诡辩？”

“谢谢你的鼓励。谢谢！”凌晓风眼中带着暖意。

“哎，我说凌晓风，”李雨婷上下打量他，语气带着熟悉的调侃，“怎麽当了县领导，还是这副啰里啰嗦丶婆婆妈妈的德行？一点官威没长？”

凌晓风只是笑了笑。若是从前，他定要嬉皮笑脸地回敬几句。但现在的他，不会再那样了，永远不会了。他转而问道：“你现在怎麽样？南州市律协秘书长可做得风生水起？”

“当然！”李雨婷眼中闪着光，“律师证也拿到了。我还是喜欢自由自在丶无拘无束的工作和生活，最好能像陶渊明那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是我人生的终极目标！哈哈！”

“挺好！真的很好！”凌晓风由衷感叹，带着羡慕，“我们都在这尘世的牢笼里挣扎，只有你，翅膀硬了，想往哪飞就往哪飞。”

“得了吧！真想高看你一眼都不行！”李雨婷毫不客气地戳破他的感伤，“你这苦大仇深的脸早就不招人待见了，还整天愁云惨雾的，我看你啊，也就只能官至副县长了！”

“呵！你知道什麽，现在的我，也就只会在你面前像只温顺的小花猫......”凌晓风心里嘀咕，嘴上却说：“别急着走，晚上我私人请你吃个便饭，好好谢谢你！”

“不了，”李雨婷利落地拎起包，“这边没我事了，南州律协还有一堆工作等着我呢！我也是大忙人一个，现在就得赶回去！”

凌晓风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下来：“好吧......那我送你出去。这顿饭，先欠着，回南州一定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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