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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随风擂金鼓月影伴身下朱楼五（第2页）

孔云熙倏地一跳，一跳跳出半米远，把扇子托在手里，翻来覆去，颠来倒去地看了好几遍，一面摩挲，一面啧啧痛叹道：“这可是原济画的扇面。”

项三小姐并不理他，只提高音量缓缓说道：“你既来了，我也不用往姨妈那里去了，还要你奉陪什麽。”

孔云熙把扇子一合，扇骨抵着下巴道：“可是我出来时，老太太并没有交代过这话。”

项三小姐还没来得及怒瞪他一眼，早有一个太太“哎呦”着笑说道：“这两个人，真真是酸倒了人的大牙，这样打情骂俏简直比前头的戏文还要精彩。”

孔云熙向那太太点头笑道：“我夫人就是这样，满心里以夫为天，就连生气时也不忘想着我。”

三小姐只觉得怒气直冲脑门，转念便又扼住，五指尖尖向麻将桌上一抹，把黑香纱小扇拾到手里，轻摇着笑道：“既如此，我不能够了，就让外子陪各位太太好好地玩，玩到尽兴。”说着，转过身来，向孔云熙略一侧头，香纱小扇掩嘴悄道：“我不能阻了你的财路，只不过同你说一声，戏单子我才看过，下一出就是小月仙的《嫦娥奔月》，你吃了人家几回的闭门羹，不会不知道的，上京的头路角儿，杏眼桃腮，冰肌玉骨，啧啧，但愿那时候你能从这些半老徐娘中间脱身。”一语已毕，小扇轻摇，飘飘而去。

孔云熙手托下巴忽地一笑，长衫一撩，坐下道：“各位太太都是久经牌场的好手又腰缠万贯，搓麻将无非就图个乐子，赌注越大乐子越大，索性一桌一百，来不来？”

项三小姐这面出门，想了想，先就往正院里来，走几步就被几个太太拖住，到哪里坐一会儿，说半天的话儿。又有一个纱厂老板，不知道走的是谁的门子，为的是工商部拨款办行的事情。那人说话吞吞吐吐，又唯恐项三小姐不耐，秋风簌簌原本凉浸浸的，他却急得满头热汗，只把瓜皮帽子攥在手里胡乱扇着。项三小姐心下想着，工商部拨款是过了明路的，犯不上寻到这里来，他这话不过是个幌子，一定另有隐情，于是笑说道：“这事不是不能办，可是办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见你这样实心实意的托到我这里，又不好让你白跑一趟。这样吧，今儿个我这里是不得空了，明儿七点你到大通银行来一趟，就说——嗳哟，您贵姓来着？”

那人手执小帽贴在胸前，连忙鞠躬回道：“鄙姓袁，袁士杰。”

“好。”项三小姐笑道，“就说是少奶的朋友，报你的姓名给值事的我就知道了。”

那人点头不叠，连连应着。

项三小姐笑道：“那麽回见了袁先生。”一语已毕，也不看那人，便举步往正院里来，越近正院，笑语声越清晰可闻。一进仪门，咿呀的西皮腔伴着震天的锣声劈头盖脸砸将下来，大天棚底下几乎座无虚席，听者多已如痴如醉。听差们在过道里穿梭着添茶倒水，手里提着茶壶，眼睛直往台上瞟，台上武生飞起一个筋斗，衆人忽地一起高声叫道：“好！”

项三小姐向一个仆役道：“唱几出了？”

那仆役回说道：“唱到第十三场了。”

项三小姐点点头，看那仆役年纪虽小倒很机灵，于是抓了一块钱给他，向他道：“你去到後台告诉，就说我的话，这本唱完先唱《西厢》，挑一折好的唱，唱完就该开宴了，午後再唱全本的。”

那仆役答应着欢天喜地的去了，项三小姐方款款上楼，那台上正唱着一段西皮散板：

军中一将威风凛，

白马银枪似天神。

马到之处人头滚，

枪扎剑砍尸血横。

这样虎将必须问，

快些叫他留姓名。

曹洪听令！

在！

去到阵前，问那穿白袍小将名姓，速速报来。

得令。

项三小姐上楼来，几个太太连忙拉扯着坐下，谈笑一会儿，又听一会儿戏，吃了几口烫的滚滚的烧酒，只觉得脸上泛起春色，于是推说更衣，便出了正院，往老夫人这面来。

走了一会，觉得胃中烧灼，只好先倚着回廊的栏杆坐下，自思这几天忙着银行和蒋公馆两头的事情以至于操劳过甚，所以今天只喝了几口酒便支持不住。正想着，月洞门里走进一个厨役，手里端着茶盘，上面两碟精细糕点，心想着正好吃一口东西压压胃火，于是便招手叫那厨役。

那厨役赶忙跑来道：“三小姐有什麽吩咐？”

项三小姐道：“不过是酒力不禁，要找一口什麽东西吃。”

那厨役听了，连忙地把茶盘捧到项三小姐近前，只见那盘上一壶香茶丶两只茶盅丶两只银碟，一碟里装着栗子粉糕丶一碟里装着细麻糍。

项三小姐点点头，伸手拿起一块栗子粉糕，先掰成两半，一半递给那个厨役，说道：“我不吃牛乳的，你便替我尝尝看。”

那厨役只好把茶盘放在栏杆的榻板上，接过点心一口吞到肚子里，笑着回道：“没有奶腥气。”又细细地咂摸几下嘴，再回说：“确实没有奶腥气。”

项三小姐看了他一会儿，倒给他那琢磨滋味的模样逗笑了，挥了挥手，让他自去，自己便倚栏闲眺，咬了口糕点，忽然间眉头紧蹙，猛地起身叫道：“站住！”

那厨役正端着茶盘往前走，乍听得背後斥唤，急忙转身回来。

项三小姐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忽地笑道：“没什麽，不过是突然想起来，听人说你们厨里新来了一个师傅，糕点做的很出色。我如今吃了这个就觉得滋味很好，所以白问一声罢了。”

那厨役原本战战兢兢的，闻听此言，才放松下来，杵在地上想了半天，方回道：“是有一个专做糕点的师傅，手艺很不错，不过并不是新来的。”

项三小姐正低头自思，那厨役突然“喔呀”一声，恍然道：“确实有一个师傅，不知道是不是做糕点的，刚才厨里见到就觉得怪面生的。”

项三小姐眼神一黯，擡起头来，向那厨役道：“我刚才就想找个人传话，偏跟着的人又不在，看你怪伶俐的，替我跑一趟吧。”

那厨役笑道：“三小姐有什麽话，我即刻就去。”

项三小姐道：“四少此刻应该在虎啸堂，你到那里告诉他，阮师长有点要紧的事情找他，要他往北楼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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